才情未老说弘征

弘征 图/张杨

□聂鑫森

今年暮春时节，78岁的弘征兄热情邀约我同行，去叩访他的家乡新化，参加渠江源茶文化风景区的开园典礼。我得知他大病初愈，问乘车长途奔波，是否过于劳累?他低沉的声调忽然透出亮色，说：“回乡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何况有内子凌翩随同照看，有什么可担心的!”

海德格尔在《人，诗意的栖居》中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还乡使故土成为亲近本源之处。”弘征兄虽从少年时即揖别新化，但几十年来对生养他的故乡梦绕神牵。故乡的山水、风物、人事，酿制出他一腔浓浓的乡情。故乡每有召唤，或题旌名山胜迹，或亲临访问考察，或设坛讲学布道，或校勘乡邦典籍，或扶携文艺新人，无不殚心竭虑，全力以赴。紫鹊界梯田列入国家自然与文化双遗产名录，弘征兄是功不可没的。

五年前，当他的大著《弘征词翰》(内含《弘征吟草》《弘征书法》共两册)付梓面世，我在《才情并茂说弘征》的评文中称：“论职业，他当过工人、出版社的编辑和‘一把手’;论已有定评的头衔，则有编辑家、诗人、作家、书法篆刻家、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成员、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归根到底一句话，他是一个当代当之无愧的文人。”他赠我的诗集、文化随笔集、古典文学鉴赏集、篆刻集、书法集多种，时常翻阅，书香绕室入心，其喜何如!这次聚首，他又赠我新出的《文史艺漂》和李频教授编的《弘征：人与书》二本大书，真是宝刀不老，才情依旧。

我与他订交40年，深钦他的操守高洁、为人诚笃、做事认真、腹笥丰盈。他又擅酒，我称为“酒龙”。但他不管怎么喝，依旧从容、儒雅，迎风吐玉，有魏晋之遗风。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就读于鲁迅文学院作家班时，弘征兄来京组稿，我陪同他访肖克、曹辛之、臧克家、王燕生诸名流，或打的或坐公交车，他年长我11岁，毫无倦色;坐下来便谈约稿、出版，畅叙友情，不见有丝毫懈怠。记得我们在《诗刊》附近一家饭店午餐，菜刚上桌，正要斟酒，忽然从店堂的那一边走来一位老人，拎着一瓶酒，竟是弘征兄的旧识——老作家汪曾祺。汪老和弘征兄寒暄后说：“我在款待几个友人，看见你来了，这瓶‘六曲香’得让你们先尝一杯，好酒呵。”汪老给我们斟上酒，笑吟吟地走了。弘征兄说：“这才是真正的魏晋风致。”

但这次访新化，弘征兄遵医嘱，坚决酒不沾唇。这种克制力，令我惊异。陪同我们的是新化诗人白红雪和他的朋友。第一夜，我们下榻紫鹊界一家小客栈。白红雪是个赳赳壮汉，十多年前在诗歌创作上即得到弘征兄的指点与提携，这次自然不会放过请教的机会，弘征兄每问必答，耐心而细致。又叮嘱我：“他的散文诗集《以骨为灯》非常好，你读过后可否写点文字?”我欣然应命。

在奉家山参加开园典礼时，我与弘征兄坐在台前第一排，塑料方凳无靠背无扶手，时间又长。我他：“可否出场休息一下?”他说：“回到家乡了，不累!”又说：“这里产的渠江贡茶，自唐代就名播天下了。新化是个好地方啊!”

弘征

弘征, 1937年生，湖南新化人，著名诗人、篆刻家、出版家。1979年起从事编辑出版工作，曾任湖南文艺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成员，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著有诗集、评论随笔集、古典诗论诗歌译析、印谱等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