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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岁的张永清老人保存着一张珍贵的照片。这是1945年日本投降后,湖南第一师范全体教职工在安化桥头河学校门前的合影,其中有著名语文教员李淑一,以及张永清的父亲。
武冈黄埔军校第二分校旧址中山堂。
国立师范学院原钟楼。
1945年9月15日,中国战区第四受降区受降仪式在湖大科技馆举行。
周南女中蓝田办学校区笃庆堂。
蓝田时期周南女中游泳队。(本版照片均为资料照片)
□杨跃 刘平 冉照福 华婷 程锦 孙侠
主编的话
在抗战的艰难岁月中,湖南从中学到大学各级师生们一直以坚定的信念、顽强的毅力、刻苦的精神坚守在自己的教学和学习岗位上,因为他们坚信,民族的自强需要文化和知识,我们文化血脉的传承才是民族复兴的基础与希望!这些在战火中守护湖湘文化精魂和精神家园的普通人,永远值得我们铭记和致敬!
为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湖南交通频道推出大型原创广播纪录片《湖南人在1945》,倾情讲述抗战历程中湖南教育界、实业界先辈们的感人故事,生动刻画了湖湘儿女的铮铮铁骨,精心采撷了散落的湖湘记忆。我们特从中编选若干片段,以飨读者。让我们共同铭记那些不能遗忘的历史。
1 《围城》里“三闾大学”的原型
危急时知识分子的气节
在小说《围城》中,钱钟书先生曾描述,抗战期间主人公方鸿渐曾去位于湘中的“三闾大学”教书。这所“三闾大学”的原型就是湖南涟源蓝田镇的国立师范学院,现在是涟源一中所在地。
《围城》原型竟然就是在涟源
1938年,由于侵华日军的步步紧逼,加上当时国民政府深感人才匮乏,需要培养大批教师,于是拨付35万元创办国立师范学院,聘请著名的留美教育心理学家廖世承博士为首任校长,这是中国第一所独立师范学院。
当时,抗日战火尚未波及湘中,涟源位于湘中山区,加上辛亥革命元勋李燮和的家人同意将有数百间房屋的大宅李园借给学校办学,所以廖世承便将学院办在了涟源的光明山上。廖世承校长尽心竭力遍邀四方贤达来校任教,吸引了80多位全国很有名气的教授,钱钟书当英文系主任,他父亲钱基博当中文系主任,后来的华东师大校长孟宪承、光明日报总编辑储安平等都云集于此。一时间涟源小城气象日新。当时全国100多所大专院校被日本鬼子摧毁到只剩十多所,所以国立师范学院在全国很有名气。
钱基博坚持不撤离,誓与学校共存亡
尽管条件艰苦,国师的办学规模却不断扩大。至1943年,全院共有7系4科3班,院本部学生有770余人,毕业的学生大多奔赴到国内各个小学中学,力图教育救国。然而好景不长,1944年6月长沙失守,8月衡阳陷落,日军进逼邵阳一带。国立师范学院被迫放弃经营了6年的蓝田校园,准备西迁溆浦。
学校成立了留守委员会,中文系主任、钱钟书的父亲钱基博先生义愤填膺,自请留守涟源本校。他说我要留下来,平时我们做老师的教育学生要忠于正义,但是我们这些知识分子给人感觉只能纸上谈兵,这一次我要试一回,日本人到了邵阳,肯定要来蓝田镇。这一次我就不走了,要跟学校共存亡。
日军前部离蓝田仅180里了,学校对钱基博先生的执拗感到十分为难,这样知名的教授如果被日本人抓去,损失很大。万般无奈之下,廖世承校长只好找到了当时国民党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王耀武听了也很着急,亲自赶到学校与钱基博交谈,最后要手下人硬生生地把钱基博劝走了。事后,钱基博对儿子钱钟书和其他老师说,国土不断沦陷,形势危急,老师应该站出来,为学生做榜样。钱基博后来还对自己的助手说,当时我也知道,我一个教授打日本鬼子没有作用,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告诉学生,告诉世人,我们这样的知识分子也是愿意为国捐躯、为国献身的。
国立师范学院迁移溆浦还不到一年,就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学校随后迁往衡阳南岳继续办学。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国立师范学院并入湖南大学,后又分出,就是现在的湖南师范大学。
2 全国唯一举行抗战胜利受降仪式的大学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同一天,国民政府行政院正式批准湖南大学改为国立湖南大学。八年后,湖南大学科学馆成了日军的受降之地,湖南大学也成为唯一举行抗日战争胜利受降仪式的大学,见证了中华民族“雪百年耻辱,复万里河山”的历史时刻。
存放故宫国宝的湖大图书馆遭日军空袭炸毁
长沙河西东方红广场旁,矗立着湖南大学办公楼。这栋曾记录抗日荣光的办公楼建成于1935年,当时是湖南大学科技馆。“七七”事变后,华北危急,清华、北大、南开三所大学陆续南迁来到湖南大学,1937年9月,教育部宣布在长沙成立国立长沙临时大学,这就是西南联大的前身。朱自清、闻一多,陈寅恪、冯友兰等一批教授来到长沙,传道授业。
1937年11月1日,长沙临时大学如期开始上课,理学院、工学院的学生当时就在湖大这栋楼里借读。当时湖南大学拥有中南地区最大的图书馆,故宫国宝内迁,第一站就存放在此。1938年4月,台儿庄大捷,日本人进行报复,想毁灭中国的文化教育机关。4月10日下午两点,日本27架飞机窜入湖大上空,当时记载共投烧夷弹50余枚,爆炸弹40余枚,湖大图书馆被完全炸毁,幸运的是,存放在图书馆的故宫珍宝、包括湖大的善本古籍,已提前两天转移到了爱晚亭旁的一个山洞里。
湖大被轰炸后,悲愤不已的学子,以一篇惊世檄文,向全世界发出了湖大人的怒吼:“本大学虽罹此浩劫,却以血染为荣;虽不在前方,却以与前方将士及我民众分受牺牲为幸。全体师生决本百折不回之精神,誓与倭寇相周旋,使我华中仅存之国立大学,不因暴力而炸毁,湖南之高等教育,不因暴力而中断……”
光荣受降地 一雪旧日耻
1938年7月之后,形势急转直下,湖南大学内迁至辰溪。办学条件极为艰苦,在困苦中恢复教学,一时荒山变成了大学城。
日军投降后,湖南大学被确定为全国15个受降点之一。受降仪式安排在当时的湖南大学科技馆205室。1945年9月15日正午,受降仪式就是在这个面积大概100平方米的房间里进行,正面位置悬挂了中美苏英四国旗,对面有红色木制的V字代表胜利,左墙悬挂了中美英苏领袖的画像,正面受降主官座位,对面是日本第二十军司令官,向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正式投降。
70年前的9月15日,日军坂西一良中将在这里向中国人民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当年受降典礼上悬于两侧的一副对联,用遒劲的笔调写道:
雪百年耻辱,复万里河山,秦汉无此雄,宋明无此壮;
集三楚文章,吊九原将士,风雨为之泣,草木为之悲。
1945年11月出版的《南京受降记》一书,收录了当时参加受降仪式的国民党中央社记者张弓撰写的《长衡区受降记》,详细记录了受降经过。中国受降主官王耀武对坂西一良说:“今后吾人对已投降之日本官兵,均须予以安全保障,并供应其给养,希望各地同胞,表示我大国民仁厚之传统风度,须知真正战胜敌人,不在残酷武器,而在和平感化。今后吾人对世界所负之责任,是在如何以民主思想与人道主义,灌输曾经受过法西斯主义熏染之轴心国民,使其知错就正,同度世界永久之和平。”
1945年10月20日,湖南大学开始迁返长沙。据统计,1938年西迁辰溪学生数为535人,返校的1945年为1341人,增加了2.5倍,7年间毕业人数总计1273名,其中,有中国巨型计算机事业主要创始人慈云桂、第一个登上南极的中国人张逢铿等。千年学府的迁徙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紧紧相连,教育传承,负重前行,弦歌不辍。
3 战火中艰难求学的女学生们
1905年创办于长沙的湖南私立周南女子中学,是近代湖南著名学校。1938年周南中学奉令疏散,迁往涟源蓝田,直至1945年抗战胜利返回长沙,周南校史将这7年称为“ 蓝田时代”,被誉为学校“最为辉煌的时代”。
日军轰炸 学校外迁
时光倒流78年,13岁的李士璜是周南女校初中部的学生。她回忆,1937年11月,日军第一次轰炸长沙,拉响警报时正在考试,老师说不考了不考了,收回卷子,下次再补考。大家就躲在桌子地下、床底下、墙角下。那个学期就结束了。
1938年夏,日军轰炸长沙火车站,周南女校被迫疏散至湘潭,不久迁至安化蓝田。1940年,李士璜得知学校在蓝田安定下来,毅然决定返回校园。从长沙到蓝田要走300里水路,一艘木船上坐了十几个人,李士璜和同学们只能像“摆咸鱼”一样侧身而眠。“运煤的船,我记得煤老板叫廖梅记。大家睡在船上蛮好玩,我们一个个睡在上面躺着,还唱歌,蛮高兴的。年纪轻轻,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畏艰险 自强不息
女学生们远离父母亲人,来蓝田继续求学。在蓝田乡下,周南租了一座叫做“笃庆堂”的大宅做校舍。笃庆堂背靠青山,茂林修竹,前庭两侧是办公楼、教室、图书室、宿舍等。学校经费奇缺、条件简陋,一个十几平方的房间要住二十几个女生,晚上自修时四个人共一盏油灯,只能亮个把钟头。有些班级甚至连课桌椅都没有,发给每个学生一个小板凳。一有日军飞机飞过,学生就搬起板凳,跟着老师换到隐蔽的地方继续上课。对老校长李士元,李士璜至今记忆犹新:“他蓄着八字胡,我们背后叫他翘胡子,都把他当成自己祖父一样。虽然70多岁了,一清早他就跑到寝室喊大家起床,拿棍子敲。”
作为近代湖南知名的教育家,即使流亡蓝田,李士元仍严抓教学。周南的课程设置中,除开设常规科目外,还设有救护学、公民课等课程。女子要自立自强,就要有强健的体魄,这是周南女校创始之初的宗旨。周南以体育闻名,没有操场,老师带着学生,一锄头一锄头在院子后面开辟了球场、跑道,训练球队。几年间参加了多次体育赛事,包括3届省运会,均获佳绩。
在周南中学教师的心目中,女生与男子同为平等,且有义务承担同等的社会责任。李士元校长号召女生“确立报国之思想,具舍己为群之志”。课余时间,女生利用所学知识办民众学校,宣传抗战救国;排演歌曲,话剧,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舞台是用几块木板临时搭的,用煤气灯照明,自己想办法布景,衣服都是自己设计,被面往身上一披,就着身上几针几针地缝起来。演话剧挤破门,当地各个学校都来看。
国破家亡 梦想不灭
1944年6月第四次长沙会战,长沙沦陷。在敌寇的追迫下,学校决定提前放假,李士璜从蓝田高三18班毕业,只身去了重庆大后方,就此与沦陷区的家人失去联络。1944年秋,湘潭、湘乡沦陷,学校被迫迁至离蓝田六十里的梅樟乡,形势稍缓和后,又迁回蓝田。在七年艰难的异地办学过程中,2293名学生陆续从周南结业, “蓝田精神”把他们紧紧凝聚在一起:
“蓝田精神,不论条件多么艰苦,任何困难之下,都不失去信心。乐观重视前途,看见光明、看见希望。一个目标,把书读好,我们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要因为现在的困难败下阵来。蓝田精神,确实是了不起的。”
4 雪峰山小城武冈里的黄埔军校
湘西南的邵阳武冈市,历史上曾是明末岷王朱梗的都城,城坚池深,崇山峻岭,易守难攻,一直是湘西南的军事要塞。1938年秋,南京、南昌相继沦陷,日军分两路进逼武汉。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由武汉南湖向湖南邵阳转移。
作为军校校址,偏居湘西南一隅的武冈并非当时的第一选择。奉命后撤的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先计划迁到邵阳。但邵阳没有地方,部队住不下来,军校代理主任周磐少将是邵阳人,说就去武冈,武冈庙宇多,宗祠多,可以住部队、办学。
已过花甲之年的刘蜀汉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还是黄埔军校武冈同学会会长。如今,只要有闲暇时间,刘蜀汉总爱到武冈二中里的中山堂转一转。
1939年春,李明灏将军率军校师生兴建校舍,校本部及办公处、教育处、总务处、机械处等校属机构随后迁入。整个分校本部占地约60亩,曾经拉起警戒网,里面有烈士陵园、办公楼和练兵场,还有应钦楼、崇禧楼等。现在,除了中山堂,其他设施已经不复存在。
刘蜀汉的父亲刘朝监本是四川自贡人,年轻时便在川军大将刘湘手下从军,1938年黄埔军校武汉分校迁至武冈,成立黄埔军校第二分校后,到处招兵买马的国民党中将、军校主任李明灏便将他请来担任教官。刘蜀汉回忆说,川军出身的父亲自幼酷爱武术,年少时跟在峨眉山做道长的表叔学得了一套峨眉拳,来到黄埔军校第二分校后,每天都会带着一两百名军校学员来到操场练拳,拳法虎虎生风,大长士气。“他们训练比较严格,一训练下来,每个人身上都没有干纱,6月在烈日下都经常搞训练,从不间断。”
7年时间,23052名毕业生。武冈黄埔军校第二分校办学时间之长和毕业学员之多,仅次于黄埔本校和西安第七分校。学员毕业后,大多直接奔赴抗日前线,成为一线部队的初中级军官,奋勇杀敌。在抗战最艰难胶着的时期,这两万多名黄埔生中涌现出了许多为民族血洒疆场的英雄人物。刘蜀汉说:“父亲有个同事叫甘力田,湘阴人,也是黄埔军校的教官,他练了一手好刀术。长沙第三次会战中,他和我父亲一样也参加了著名的新墙河战役,战斗中子弹打光了,甘力田振臂一呼,战士们都拿着大刀和鬼子肉搏,甘力田一个人就砍死了13个日本鬼子。甘力田的彪悍令鬼子胆寒。”
如今,昔日的演兵场,已是武冈二中的校园,一栋栋教学楼矗立其上,只有中山堂斑驳的旧迹诉说昔日的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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