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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我的抗日老兵父亲【刘庆选】
2015-08-13 11:15:39 [来源:湖南日报] [责编:李 慧] 字体:【

“江山如画,无限野草闲花”

——追忆我的抗日老兵父亲

《人民英雄纪念碑——抗日游击战》浮雕。 (资料照片)

□刘庆选

2005年冬天,父亲走了,享年92岁。虽说人生百年难几,我仍希望他能再捱9年。那样的话,2014年9月3日,就能亲眼见到习近平总书记向抗战烈士敬献花篮,带着抗日老兵的尊严和荣耀离开了。可父亲没有给我留一句话,就突然走了。十年来,当我逐渐知晓父亲生前从未提及的从军抗日经历,更是愧疚万分,自责不已。

父亲走的时候,只留下几片零散泛黄的纸,上面简略、平淡地述说了他的生平。就是这几张纸,颠覆了父亲给我的印象。真没想到,他“九死一生”参与了“台儿庄大战”、“绥远抗战”、“鄂赣抗战”。但是,60多年来,他是如此谨小慎微,从不向人声张,只在去世前写了出来:

“我随队即开赴到商丘、徐州。夜以继日,1938年3月开往台儿庄前线。在胜利中,因部队伤亡惨重,我奉命当战斗兵,在台儿庄、枣庄、临驿等地与日寇殊死战斗。我九死一生地随部队撤退到徐州。休整几天后,乘火车又开往信阳。随即步行穿越桐柏山,进驻唐河、南阳,在此整训约一月。我请假回长沙探亲。路过武汉时,顺便看望二哥一次,随即乘火车到了长沙。闻听部队在南阳整训后开回湖北阳新县。我只身在横沟铺下车找到了部队。后即出发江西。在江西九江、修水一带与日寇相遇一战,撤退到平江。”

我知道,父亲很普通。他只是被历史裹胁着,被动地前行。

其实,父亲这样经历的人很多很多。他们在求生的过程中,无意中参与了一段伟大历史的书写和创造。

在汤恩伯军团,父亲一开始只是个伙夫,因读过三年私塾,就调进营部做营部文书兼传令兵。绥远抗战后,又被选派到陆军通信兵学校深造。尚未毕业,日寇于1937年7月悍然全面侵华,父亲也因之辗转回到了汤恩伯兵团,在河南“漯河整训月余”,1938年3月开往台儿庄前线。

台儿庄血战,父亲只用了寥寥“殊死战斗”、“九死一生”八个字。战役的惨烈悲壮可想而知,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其余皆语焉不详。我只是凭他所在的部队番号和几个时间节点,推断出他的“抗日十余次战斗”,历经了武汉会战、以及父亲所说的随枣会战、豫鄂会战等。

1935年至1941年父亲从军的6年,正是“一寸河山一寸血”的六年。不出意外,有此六年,完全可俯仰自顾,了无遗憾。

在历史的大潮中,总会有些小人物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当鲜花来临,父亲已是暮年。一世蹉跎,终付流水。

在父亲看来,无论是作为衣食无着的平民百姓,还是不顾生死的国军将士,与他这样的底层小人物无关。所以,字里行间的政治觉悟并不高,他关心的就是“小康般”的生活。临末了,也只说,“我这一生不是共产党救我一把,我看也没有现在幸福晚年”。剩下的只是朴素的感恩。

都说“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有国方有家。父亲一生就是这样。他当学徒、当兵、做生意、进邮局,都是为了活着,为了已然星散的家。他是一个非自觉的“家国”论者,只不过他走的步子有些大,因此,所有的一切就不是他这个个体所能掌控的了。

祈望像父亲这样的无限多的野草闲花,能得到迟来的尊重。这些尊重,就像一缕月光洒向每个个体生命,使他们重获生命的意义。当历史再次前行之时,我们也应记忆起,正是这些野草闲花,点缀了如画江山。

谨以此文告慰抗日战争的先烈们,向散落全国的1万多名抗日老兵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