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信

夜深的时候，我总是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的布鞋。

在家里买不起胶鞋的年份，是母亲和她的布鞋让我们兄妹有了脚上的舒适，有了心上的温暖。

一两片碎布条，我和母亲都会如获至宝，家里的碎布条积攒多了，也就到了冬天了。冬天，有布条就会有鞋，我们兄妹都不怕。

没有了农忙的冬闲，母亲最为快乐。早早地吃完了一日两餐的晚饭，长夜漫漫，母亲将剪刀、抵手、钻子、针夹、针线、小锤、打蜡、浆粑、切刀等一应做布鞋的物件准备妥当，就开始做布鞋了。

做布鞋先要拿剪好的鞋样纸做千层底，然后母亲将那些碎布条一条条一层层地用浆粑粘贴到鞋样纸上，粘贴了无数层后，千层底就做好了。母亲用小锤锤了又锤，再放到火柜里烘干烘透，就可以纳鞋底了。

“母亲，我帮你穿线!”母亲笑吟吟地看着我放下书本穿线，窗外大雪纷飞，母子温情融融。

雪天雪地里，母亲用自己绩的麻纺的线开始一针一针地纳鞋底。我知道，在母亲的眼里，雪是最纯洁的，也是有温度的。有时候，鞋底太厚，针穿不过去拔不出来，母亲就用抵手使劲地抵，用针夹使劲地夹，我也在一旁帮着母亲使劲。

那时候，没有电灯，家里点的是煤油灯。就连煤油灯，也是我用废弃的墨水瓶做的。在如豆的煤油灯下，我朗朗读书，母亲穿针引线。母亲讲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讲刘三姐的故事……我常想，长大后，我一定要去看孟姜女哭倒的长城，一定要飞上银河去看心中的七仙女，我也要唱好听的山歌给母亲听……

母亲做累了，我也跟母亲讲书上雄伟的天安门，讲伟人毛主席，讲小英雄雨来……母亲听得很入神，鼓励我长大了一定要去看天安门，一定要像小雨来一样，勇敢、聪明、勤快。我使劲地点头。

舅舅生日了，姑姑生日了，姨妈生日了，外甥生日了，亲戚朋友有喜事了，走亲戚是不能少的。挣工分的年代，有八九张嘴等着吃饭的年代，没有钱去亲戚家喝喜酒。难为情的母亲就使劲地做布鞋，那一双一双的精致美丽布鞋，全是冬天的夜晚我陪伴母亲一针一线做成。

摊开一双双漂亮的布鞋来，再剪一张张小小的红纸，我雀跃地争着抢过红纸，伸出小舌头舔湿红纸，虔诚地，端端正正地将红纸粘贴在母亲用作贺喜礼物的布鞋上，然后母亲带上蹦蹦跳跳的我，快乐地走亲戚去……

母亲已离我远去多年，我总是想起油灯下的母亲，想起母亲的话：穿着娘做的布鞋，暖脚、舒适，又接地气。这样，就不会走错路。

我不禁热泪盈眶，心里有底，穿上母亲做的布鞋，一步一个脚印，温暖稳健踏实地走在我的人生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