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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东
生活里,人们都想轻松和快乐一些,但是呈现的多是忙碌和紧张,不知道乐土在哪里。我去了一趟西域后,有了新的感觉,双脚落地踩实了。
葡萄架上漏下的歌声
吐鲁番以热著称,火焰山就坐落境内。我来到吐鲁番大地,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身子应是烤空了,步伐变得软绵绵的。朋友看到我们,善意地一笑,转身把我们带进一个阴凉舒畅的葡萄沟,感觉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园子不知有多大,入眼的尽是一排排弯曲虬长的葡萄树,里面廊廊相通,水渠交织,绿荫掩映,葡萄举手就能触摸。朋友告知,吐鲁番日照长、气温高,成为一个天然的果品区,犹以葡萄见长。我才恍然想起,外面数不清的网格的房子,那是葡萄风干坊。
在一个凉棚前,朋友招呼我们坐下,然后端上一盘盘饱满透亮的葡萄。大家吃了红的再吃绿的,尝了鲜的又尝干的,一片甜美,让人忘记了路上的劳顿。正当回味时,忽然传来一声声清脆的歌声,虽然听不懂唱什么,但知道是维吾尔人的歌,传递出一个女人的愉悦心情。
是谁在唱歌,是唱给我们的吗?可是看不到人,声音似前似后,忽左忽右,不知到底从哪里传来的。恍惚中,我看到一束阳光从葡萄架的绿荫中斜斜射入,忽地感觉歌声是从葡萄架上漏下的,落在地上,散到耳里。
见我们起了疑惑,朋友笑着说,放心地听,不要钱的,维吾尔的女人一边侍弄葡萄,一边愉快地唱歌,我们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我们,她是唱给葡萄树听的!
一边干活,一遍唱歌,多么美妙,多么欢快!
哦,歌声起于人们的劳动,唱歌就是歌唱。想起来,这话对我们却是久违了。我们的劳动是劳动,唱歌是唱歌;我们的劳动中没有歌声,我们的歌声里没有歌唱;我们忙着太多的事情,唯一忘记了在劳动中唱歌。这些地处边陲荒漠的维吾尔人,把这句话传了下来,地头林下,尽是歌舞,只用简单的方式,得到了生活的无穷快乐。
总觉朋友说得生动,她是唱给葡萄树听的!我享受了葡萄架上漏下的歌声,流到心里,一片甜美。
佛洞前飘扬的琴声
佛洞,是吐鲁番的柏孜克里克的千佛洞,位于火焰山的西边。
佛洞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尽管近晚时分了,游人还是一波波走进佛洞。讲解员说,这处佛洞比敦煌莫高窟还早几百年,曾也经幡摇曳、香火鼎盛,但尊贵之物总是躲不开世俗的侵扰,很多佛像被盗走或毁坏。置身佛洞里,有时看着一幅1500多年前的画像残留一角,动情不已,又激愤不息。
佛洞人多,异味弥漫,有的人没有虔诚之心,说不好看。我便走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却先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琴声。这是新疆的弦子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曲子,节奏明快,泉水般的跳动。
我看到廊架尽头的佛洞前,一个维族老人拨动着弦子。他有60多岁,戴着六角帽,穿着普通的淡蓝短袖衬衣。老人面带微笑,容貌清癯,很多游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好像没看到,手中的弦子不断飘扬出轻快音乐。他的身边还放着两把凳子,应是让人坐的,但却空着。
这是个什么人?我观察到,佛洞的管理人员都穿着制服,附近没有居民,应是与景区相关的人,大概勤杂工之类,这会不忙了,拿出弦子轻松一下。看他的神色,怡然自得,他不是弹给游人的,而是弹给自己的。
可我们出来旅游休闲,花了不少钱,却是一身臭汗,每天起床如鸡、吃得如猪、劳苦如牛,哪有愉快可言。旅游到底是为了什么?尽管叫苦叫累,下一次却还要出来。有人总结,旅游是从自己厌烦的地方来到别人厌烦的地方。说得有理,又不尽然。
曾听高人说:人不刻意为佛,人若做作是伪;身在高山成仙,身在谷底为俗。这位维族老人,在自己生活的土地上,自在地弹着弦子,轻轻松松,尽得仙乐。
我们在家里,能够得到这样轻松的快乐吗,不是正是没有快乐才出来的?看来愉快不在遥远的地方,而就在一个人的脚下,料想老人在别的地方,也能弹出动听的弦音。
我想带走老人的愉悦神采,但不能正面照相,我就把相机提在手里,凭感觉按了两次快门。回身打开一看——老人正看着我,我入了他的眼,他留下了微笑,这一切定格在一个古老的佛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