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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克英
我的老家在湖南省最北面一个县,我生长的村庄,就在洞庭湖入长江口不远的山脚下。站在高处,能看到浩浩汤汤的洞庭湖汇入波浪滔滔的长江。我家门前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它横穿过村庄与山峦间的空地,足有3米多宽。小河的另一边是一所小学,一遇刮风下雨或是山洪暴发,人们就只能望河兴叹。好心的老人用一块木板撑杆让孩子们去上学,让村里人进出村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倒了一棵树,恰好横在小河上,村里人用斧头砍出了一个小平面。一个简约,拙朴、廉价但却很有风味的独木桥就诞生了!
有了这个简陋的独木桥,村民们对外交往方便了很多。小孩上学、老人串门、新媳妇回娘家,货郎担叫卖、村姑田妇们叽叽喳喳地购物,情侣们桥头相会…… 这个简易而实用的桥,与全村老小的日常生活紧紧联系在一起,从它诞生之日起,就任劳任怨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每天迎来清晨,送走黑夜;每年送走雪花,迎来春雨。风吹日晒,霜打雹击,丝毫都不动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叠印着数不清的脚步,载负着村里人的希望。这桥,是山里人的通道和舟楫,是缝合大地沟壑的纽带,也是一个时代脉络的印记。
记得那年我去武汉上大学,父母就站在这座桥头,目送着我的远行。后来,这座简易的桥变得老态龙钟并丧失了继续负重的能力。因此小河上又修建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桥。有木桥,有石桥,有砖砌的拱桥,也有用几根木头搭成的便桥。这些桥,让长年生活在平静的山村,祖祖辈辈在崇山峻岭间跋涉的山里人感受到了山外的大世界。
在武汉,我见到了长江大桥,我一下子懵了:“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车子在桥上穿梭来往,人群在桥上川流不息。桥的上层通汽车和行人,下层通火车,江上还可通行大轮船、客轮……相对于家乡的简易桥来说,那真是庞然大物了。
毕业后,我分配到家乡省城工作。当时,长沙湘江上是没有桥的。湘江两岸的来往只能靠轮渡,遇到恶劣天气,行不了船,那就只能望江兴叹了。
上世纪70年代初,长沙湘江一桥正式开工建设,为了圆梦,长沙市民义务投工建桥,都以能够参加湘江大桥的建设为荣。当时我也参加了大桥的建设,休息日去桥头工地铲土、挑土,搞义务劳动。
火热的劳动场面至今难忘:天刚蒙蒙亮,工地上就热气腾腾了,冬天,寒风刺骨,义务劳动大军干得热火朝天。夏天,烈日当空,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往下淌,大家也顾不上去擦一擦,铲土的、挑泥的,一个个都不甘示弱。年青人、老年人,踊跃上阵。工地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长沙湘江段的第一座大桥建成通车。长沙的老百姓在用自己的双手实现多年的梦想的同时,也在全市人民的心灵里建造了一座桥。这座桥,是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桥,是艰苦奋斗、超凡越圣的桥。
从上世纪80年代起,湘江上又建起了多座桥。有双塔单索斜拉桥、双拱桥、悬索桥、采用V形斜撑的组合结构拱桥以及过江隧道、过江地铁等数十座桥和隧道。这些多彩多姿的桥,既现代又古朴。有的造型像一轮弯弯的明月,有的像一道绚丽的彩虹;有的酷似一副张开的弓,有的则如同一根宽厚的腰带,把东西两岸紧紧牵引。如今,湘江已经不再是影响河东河西两岸往来的障碍,而是长沙城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是长沙人民引以为骄傲和自豪的美景!
每到夏天的傍晚,我常常带着小孙子来到桥头,欣赏着月光下的湘江大桥,讲述着建桥的喜悦,享受着丝丝凉风。每当此时,那早已消失的家乡的桥就在我脑海里悠然浮现,格外清晰。家乡的小桥,是那样的简陋,却载负着山里人的希望和期待;家乡小桥上引发出来的故事,是那样的平凡,却让我思索至深,感悟至深……那些小桥上,记载着山里人勤俭质朴正直的品格。家乡的小桥早已消失,却留下了我对家乡的难忘记忆。
如今,一座更雄伟、更壮丽的桥正在家乡兴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岳阳至东盟接力航线的开通,将家乡带上了“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建设的金桥。这是一座幸福的桥、开放的桥、伸向远方的桥。从岳阳上桥,通达多个东盟国家,全面对接“一带一路”。我为家乡今天的日新月异而激动,更为家乡明天的美好而兴奋。这是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为壮美的历史篇章,也正是家乡赤子多少年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