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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阳花鼓戏闹热“戏窝子”
演员在益阳花鼓大戏台惠民演出上表演花鼓戏。资料图片 桂志强 摄
4月23日,益阳茶业市场,花鼓戏《花亭会》演出现场。湖南日报记者 陈惠芳 李健 摄影报道
4月24日,付琴思在练习唱腔。湖南日报记者 李健 摄
引言
一股温馨的春风掠过,拂绿了洞庭湖平原,吹热了“花鼓戏窝子”。
4月20日至4月29日,湖南益阳市第4届花鼓戏汇演,在益阳茶业市场连续10天上演花鼓戏。19家花鼓剧团“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益阳花鼓戏,名声在外。现代花鼓戏《接来乡里爹和娘》获得“田汉大奖”和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大型古装花鼓戏《千两茶传奇》获得“田汉新剧目”奖。大型神话剧《湘子与林英》和全景式歌舞剧《花鼓春秋》,实现传统戏剧与现代科技的巧妙融合,受到戏迷热捧。
近年来,益阳在花鼓戏剧目创作上,充分挖掘益阳特色文化资源,注重发挥民间剧团与国有剧团各自的优势,将花鼓戏与现代消费者的文化需求紧密结合,着力打造艺术精品,获得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
4月23日至24日,湖南日报记者深入益阳“花鼓戏窝子”,感受其情其景,探究其昔其今。
湖南日报记者 陈惠芳 陈薇
用“狂热”形容益阳“花鼓戏窝子”,一点不为过。
一台戏,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戏台前,密密麻麻。戏台两侧,戏迷们钻进围幕内看,只露出一排一排的脚杆子。连戏台后,也有人探头探脑。记者通过戏台“卫门”,想挤到台前拍几张正面剧照,硬是伸不进脚。好不容易,请最近的一位戏迷从板凳上腾起身来,让记者拍个侧面照,这位戏迷还不太乐意呢。
一台戏,演两三个小时。白天3000人,夜晚4000人。这不是摸脑壳数字。扎扎实实,真真切切就有这么多戏迷。下午演的,上午就占位子。晚上演的,下午就占位子。有的戏迷甚至不挪窝,连轴看。上至八九十岁的老人,下至几岁的小孩,盯着戏台,入戏入境,跟着台上的角色嬉笑怒骂。抱着婴儿看的妇女,也有不少。婴儿胯下夹了一块尿不湿。
演员演得上劲,戏迷看得上劲。益阳“花鼓戏窝子”这个火啊,这种痴迷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4月23日下午和晚上,记者就在益阳茶业市场看了两台戏。一台是《花亭会》,一台是《窦娥冤》。“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记者只能站在角角弯弯里看戏迷的脑壳——听戏,也过瘾得很。
1 民间剧团阵容庞大:“有戏演,就是最好的待遇”
益阳花鼓戏源于南县地花鼓,名曰“益路花鼓”。益阳范围内,国有剧团3家,民间剧团26家。
说起益阳花鼓戏,47岁的南县春桃地花鼓花鼓戏演艺有限公司总经理卜盛军格外来神。“春桃”之名就来自他老婆。周春桃正是台柱子。在益阳,周春桃享有“花鼓超女”之誉。戏迷只要听说是周春桃唱戏,四路子赶来看。卜盛军笑着说:“老婆就是品牌。”
唱戏的,看戏的,都受家庭、环境影响。卜盛军的父亲就是“草台戏班子”里的。卜盛军14岁进了当时的南县实验花鼓戏剧团(“春桃”的前身),比他小1岁的周春桃也在剧团练功、唱戏。卜盛军回忆说:“那时候年纪都小,练功苦啊。一台戏接一台戏,经常饿着肚子唱。”
“春桃”的牌子挂起来,走红了,也有低潮。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益阳花鼓戏不景气,民间剧团更为艰难。1991年12月,他们到从南县赶到望城唱戏,剧目是《狸猫换太子》。30多个人,300元一场,白天、晚上各一场,经常唱到下午两三点钟还没吃中饭。4桌,三菜一汤,唯一的荤菜是一碗小鱼。睡呢?更差。睡在牛栏里,睡在做过蘑菇的棚子里。卜盛军说:“因为热爱,我们才坚持。我们不怕吃苦受累。有戏演,就是最好的待遇。”
人抬人,戏抬戏。益阳“花鼓戏窝子”这么火爆,是良性循环的结果。唱戏的,坚持唱。看戏的,坚持看。几十年如一日。
4月21日下午,“春桃”演出一场《牙痕记》,3000戏迷挤爆场。卜盛军说:“看到这样的场面,我觉得值了。”
益阳民间剧团走的路,基本上与“春桃”相同。
桃江县湖湘花鼓戏剧团成立于1980年,前身是桃江县黄泥田花鼓戏剧团,比“春桃”更早。50岁的“湖湘”团长邓界湘从小就是“花鼓迷”。
邓界湘上初中时,曾逃学一个星期,看了17场花鼓戏。家里哥哥姐姐多,9个,他排行老九。“老九不能走”,“老九”也不会走。邓界湘回忆说:“初中一毕业,我就拿着三毛钱,到黄泥田花鼓戏剧团报了名。真是好运气。200个中选了9个,9个中又淘汰了4个。我是选中的5个人之一。”
此时此刻,邓界湘显得蛮得意。当然,更得意的是,“湖湘”成了“一家班”。“班主”唱戏,儿子、儿媳也唱戏,老婆负责后勤。邓界湘说:“黄泥田那个剧团解散时,我接了手。花鼓戏,唱的人多,看的人更多。剧团不能说散了就散了。”
在《华亭会》演出现场,记者采访了桃江县天问演艺传媒有限公司总经理何志伟。45岁的何志伟也是一个痴迷花鼓戏的狂人。18岁那年,他追着一个“草台戏班子”跑了十几个乡镇,走一路看一路。他说:“当时,看他们摇头晃脑的神情,听着那勾魂的调调就舒畅,什么都忘了。后来,干脆自己搭班子唱戏。”
像卜盛军、邓界湘、何志伟这样的“老戏子”,体现了湖南人的血性和霸蛮。益阳花鼓戏之所以兴旺,民间剧团的坚守是一大主因。戏台不垮,戏迷长在。
2 国有剧团有优势:“砸了自家的金饭碗,从不后悔”
在益阳“花鼓戏窝子”,段固良是一个“另类”。
12岁时,他被招进原益阳县花鼓戏剧团,演武生,是有名的“跟斗王”,一口气翻50个跟斗。领导满意,自己得意。后来,他却砸了国有剧团的“铁饭碗”,弄起了“固良灯光音响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年收入一两百万元。再后来,他又砸了自家的“金饭碗”,心甘情愿被益阳高新区“收编”,当了国有控股文化企业的总经理,月薪4000元。
有人不解,有人疑惑。段固良说:“其实,都不奇怪。砸了自家的金饭碗,从不后悔。我爱的是花鼓戏。我需要更大的平台,将花鼓戏这门艺术传授下去。”
段固良的平台确实大了许多。湖南花鼓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旗下拥有艺术总团、益阳大剧院等6大核心部门,成为以花鼓戏艺术为龙头的文化产业示范基地。现代花鼓戏《接来乡里爹和娘》、全景式歌舞剧《花鼓春秋》、大型情景歌舞剧《那山·那水·那美人》等,获得广泛好评。特别是《接来乡里爹和娘》先后夺得“田汉大奖”、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益阳“三周文艺奖”特等奖。
“跟斗王”华丽转身,同样精彩。段固良快人快语:“我是一个农村伢子。我坚信,真能力比高学历更重要,好朋友比高财力更靠谱。我愿意跟志同道合的人干下去。”
赫山区花鼓戏剧团是3家国有剧团之一。该剧团负责人李正良认为,国有剧团的优势在于演员比较稳定,相对集中。长期磨合,对于一个剧本的艺术提高有好处。但他坦言:“演员薪水低,有时不得不另找一些活来维持生计。即使如此,对花鼓戏发自内心的喜爱,依然让我们坚守着这一块阵地。”
李正良透露,他们正在排演大型花鼓戏《肖山令》,预计6月进行首场试演。萧山令是益阳赫山区人,是南京保卫战中以身殉国的最高级别宪警长官、抗日革命烈士。
3 订单式演出:“老百姓最喜欢原汁原味”
民间剧团靠唱戏“养家糊口”。行家好评,戏迷爱看,是一个方面。唱戏抓收入,也是一个方面。生存是基础,发展是方向。
邓界湘说:“戏迷这么多,一个一个收门票,是不可能的。这些年,除了汇演,我们主要是‘订单式演出’。人家包场,一台戏多少钱。这样也好,省心省事。戏迷不用掏钱,看戏更踊跃。一个月演三四十场,挣不了多少钱,但能维持下去就可以了。唱戏的比不了唱歌的。有的歌星唱一首歌就是几万、几十万元。我们像做小生意的,不眼红。”
卜盛军与邓界湘同感。“春桃”一年要演430多场。他说:“民间剧团就得走市场。老百姓最喜欢原汁原味,最喜欢西湖调。戏迷喜欢什么,我们就演什么。”
卜盛军还说,西湖调中的“西湖”,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地名。“西湖”是一个地域,洞庭湖以西,也可以说就是南县。西湖调是从车水车的劳动号子演变而来的。
看戏上瘾,看戏要闲。农闲就是花鼓戏演出的旺季,一年大概有四五个月。10月至12月,延续到第二年一二月。冬眠动物冬眠了,剧团与戏迷却活跃起来。
4 票友会与特招班交相辉映:“他们都是我们的宝”
益阳有个“湖南省花鼓戏票友委员会”。去年7月23日,湖南省戏剧家协会已批复同意。他们计划今年5月22日至24日召开第一届票友代表大会。
这也是益阳的一个“花鼓戏窝子”。4月23日下午,记者在益阳茶业市场看完《华亭会》之后,赶往票友会。4个老戏迷正在吹拉弹唱。票友会负责人夏秋莲说:“我们就是自娱自乐。看了花鼓戏,还不过瘾,还要‘自吹自擂’一把。”
小小“花鼓戏窝子”,场合不大影响大。1000多名票友中,正式填了表的有500多人。票友代表大会前,都要填完。令人惊奇的是,这家票友会在网上注册了一个“湖南花鼓戏票友总群”,还有3个分群。总群群主叫“辉辉”,是个伢子。记者凑到电脑前看,头像居然上了屏幕。原来,总群装了摄影头。刚才4个老戏迷的“自娱自乐”,已经直播出去了。这会儿,正在直播湘潭戏迷的。总群页面显示在线人数968人。
票友会还有一位老戏迷叫赵惠兰,是南溪中学的一位退休老教师,今年86岁了。夏秋莲说:“赵老几乎每天搭公交车来票友会报到,是铁杆票友。老戏迷与小演员一样,他们都是我们的宝。”
赵惠兰看戏看了几十年。16岁那年,他扮演《刘海砍樵》里的一个角色,化好了妆,穿上了演出服,却不敢上台,结果被人推了一把,硬着头皮跟着其他演员一起唱。他笑着说:“那时候年纪小,胆子也小。现在,越老胆子越大了。”
记者采访完了,出门时却被赵惠兰一把拉住。“我给你们唱几句吧。”他底气十足地招呼夏秋莲赶快将拉二胡的喊来伴唱。赵惠兰挺直腰板站在那里,唱得有板有眼,一脸的陶醉。
见了老戏迷,还得看小演员。
4月24日上午,记者来到益阳市音乐艺术专业(花鼓表演方向)特招班。这个特招班办在一家幼儿园里,是第一个班。38名学生,最大的17岁,最小的11岁。最小的就是符琴思。
2013年,符琴思参加在益阳举办的首届中国(湖南)花鼓文化艺术节票友比赛,出人意料地夺得第一名,被“益路花鼓”第10代传承人马建纯一眼看中。
53岁的马建纯出身于梨园世家。外公外婆、父母都是演湘剧的。她14岁考入了原益阳市花鼓戏剧团,与花鼓戏结缘近40年。眼下,她担任特招班女生唱腔教师。
师徒出身差不多。符琴思的父母都为桃江县花鼓戏剧团的演员。4月24日下午,汇演剧目《民大于天》就是这个剧团演的。
符琴思从小跟着剧团走南闯北,耳濡目染,几岁就能哼唱几句花鼓戏,有时还到台上客串角色。此时,小姑娘见到记者,有些腼腆,说话细声细气的。但唱起花鼓戏来,却落落大方,字正腔圆。她在音乐艺术班1488班教室里,即兴表演了《补锅》中《刘大娘笑呵呵》一段,声音有磁性,有穿透力。马建纯说:“小琴思是益阳花鼓戏的一棵好苗子。在班上最小,却很懂事、很用功。”
益阳花鼓戏要长盛不衰,避免“青黄不接”,培养小演员与台柱子是所有剧团的重中之重。
22岁的张霞是“湖湘”的演员。妈妈、舅舅也是唱花鼓戏的。4月20日晚,她在《贤淑女》(又名《买妙郎》)中扮演“妙郎”。台前幕后,行家、戏迷叫好。张霞16岁进“湖湘”,属于“年龄偏大”,练功难度比别人大得多。但这个桃江妹子特别能吃苦,天天加练。
23岁的罗恒是2岁男孩的母亲。12岁进“春桃”唱戏。11年的演艺经历,铸造了她的坚忍。小孩刚满42天,她就带着孩子回到了“春桃”。她说:“花鼓戏简直成了胎教。2岁的小家伙只要听见花鼓戏音乐,就会哼唱,特别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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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路花鼓
益路花鼓,又名益阳花鼓戏,形成于清道光、咸丰年间,主要流行于益阳之沅江、安化、桃江、南县及常德之安乡、湘阴等地。新中国成立后至上世纪60年代初,归属于长沙花鼓戏剧种。
益阳属湘语系,益路花鼓的舞台语言采用湘语系之益阳音韵。声腔分打锣腔、川调及部分专用曲牌和民歌小调四大类。伴奏音乐有唢呐吹打牌子和丝弦曲牌及锣鼓经。锣经包括长槌类、击头类、挑皮类、梢皮类、包皮类、身法类等近百个。益路花鼓因其声腔体制较为健全,戏剧化程度大以及声腔来源的特殊性,在发展中逐步形成正、悲剧风格。因此,在表演上,除地方小戏所具有的所谓“三小”(即:小生、小旦、小丑)共性外,更突出“须生”、“正旦”、“青衣”的唱工戏。
益路花鼓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不断传承、移植、创作,留下不少艺术精品。优秀传统折子戏《芦林会》,参加1956年湖南省戏剧汇演获奖;同时,与传统折子戏《赶潘》,均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音播放。改编整理的大型传统戏《生死牌》,由毛主席亲自点名调北京中南海怀仁堂演出。现代戏《金色的凤凰山》《吴四佬倌找窍门》由中国唱片公司灌制唱片。现代戏《迎风之歌》《无形的火线》《风暴过洞庭》,先后参加湖南省戏剧汇演和第2届中国艺术节——广州片演出,分别获演出、剧本、音乐、导演、演员等奖。
益阳西靠梅山,北连洞庭,益路花鼓是益阳千百年的文化积淀。它承载着大量的“梅山”、“洞庭”的狩猎文化和农耕文化的信息;其独特的正、悲剧声腔、剧目、表演等,对发展和提高地方小戏剧目、表演及音乐戏剧化程度和建立健全地方小戏声腔体制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短评
响当当的文化名片
陈惠芳
提起湖南花鼓戏,很多人自然想到《刘海砍樵》、《打铜锣》、《补锅》。不少花鼓戏迷,随口能哼上几句。可以说,这三大剧目是湖南花鼓戏乃至湖南文化的响当当名片。
名片是拿来出示的,拿来分享的。装在口袋里的名片,不掏出来,等于废纸。擦拭老名片,焕发历史的风采。制作新名片,呈现新奇的境界。这就是继承创新,推陈出新。
益阳花鼓戏欣欣向荣,益阳“戏窝子”魅力四射,很火很热很壮观。这本身就是一台大戏,有故事,有情节,启示多多。这一朵民间艺术奇葩,经过几代人心血的浇灌,在文艺湘军的春天到来的时候,更加鲜艳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