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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志士心【谭仲池】
2015-03-21 08:34:38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谭仲池] [责编:荆彩] 字体:【

  

  谭嗣同故居。(资料照片)

  谭仲池

  浏阳河是一条秀美、神奇的河。是一条流淌着血性和思想的河。今年,是谭嗣同诞辰150周年。谭嗣同就是在浏阳河的乳汁滋润下,成长并走向变法图新的风雨征途。

  我们记住这个日子,其实是铭记着中国一段沉重的历史,缅怀一个崇高的灵魂,仰视着一种信念和精神的高峰。

  坐落在浏阳城北正南街的谭嗣同故居“大夫第”,虽然历经一个半世纪的风霜雨雪,尽览天地人间的沧桑演变,却依然如塔,庄重肃穆,静默矗立,在时空的长廊上思索、凝望。

  谭嗣同的父亲谭继洵曾任湖北巡抚,因其官位显赫,私人住宅奉皇帝旨令被封为“大夫第官邸”,“大夫第”一名由此而来。1865年3月10日,谭嗣同出生在北京宣武门外斓眠胡同。13岁那年他第一次回到祖居地浏阳,就住在祖屋“大夫第”内。后来他又多次回到故乡浏阳,在“大夫第”里与友人集聚,共同商讨救国之策。

  我在谭嗣同的卧室注目,在故居的天井久久徘徊。我仿佛看到了谭嗣同满腹哀怨、挑灯夜读的身影,感受着他面对国家危亡潸然泪下、仰问苍天“天涯何处是神州”的焚心情怀。他拨响了“蕉雨琴”:“地沉星尽没,天跃日初熔。半勺洞庭水,秋寒欲起龙。”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啊,他要在洞庭水里,抖尽严寒如蛟龙奋起,去拯救国家民族的危难。

  在那些凄风苦雨的求索路上,谭嗣同一直在寻找救国图强之路。他是孤独者,是勇敢者,是探索者,是躬行者。1894年,谭嗣同30岁,他一边积极投身于当时正在兴起的维新运动,另一方面,又筹划建立以传授西学为主的浏阳算学馆。“生等籍隶浏阳,闻见僻陋,窃以天下大计,经纬万端,机牙百启。欲讲富强以刷国耻则莫要于储才。欲崇道义以正人心,则莫先于立学。而储才、立学诸端,总非蹈常习故者所能了事。”谭嗣同向湖南学政江标呈书要求建学馆,表达了自己愿“为湘省之先导”的办学志向。之后他又亲自到学馆讲课。他还不止一次对学生们说:“鄙人深愿诸君都讲究学问,则我国亦必赖以不亡。所谓学问者,政治、法律、农、矿、工、商、医、兵、声、光、化、电、图、算皆是也。”现在我们细读这些文字,不能不惊叹谭嗣同当年的宏阔视野、智思独见和远大胸怀。

  谭嗣同在自己所著《仁学界说》中开篇便说:“仁以通为第一义。以太也、电也、心力也,皆指出所以通之具。”“通之象为平等。通则必尊灵魂,平等则体魄可以为灵魂。灵魂,智慧之属也;体魄,业识之属也。智慧生于仁。仁为天地万物之源,故唯心,故唯识。仁者,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不生不灭,仁之体。”谭嗣同以“通”释“仁”,认为“仁为天地万物之源”。所谓“万法唯心”,这里的心亦指“仁”。对于《仁学》之重要哲学价值,梁启超在他的《清代学术概论》中说:“其尽脱旧思想之束缚,戛戛独造,则前清一代,未有其比也。”事理正是如此。谭嗣同撰写《仁学》之初衷就是想创立一种阐明“心学”并“包括政与学而精言其理”的新教,以救国救世正心,其主要目的是呼吁国人“今日宜扫荡桎梏,冲破罗网”。如此耿耿丹心,如火把砥柱,在苍茫大地上燃烧挺立。而谭嗣同本人也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殉道行仁。

  在这里,我不能不提到,谭嗣同在遇难前夕,和泪写下的未交出的与妻书。

  闰妻如面:结缡十五年,愿约相守以死,我今背盟矣!手写此信,我尚为世间一人;君看此信,我已成阴曹一鬼,死生契阔,亦复何言。惟念此身虽去,此情不渝,小我虽灭,大我长存。生生死死,同住莲花,如比迦陵毗迦同命鸟,比翼双飞,亦可互嘲。愿君视荣华如梦幻,视死辱为常事,无喜无悲,听其自然。我与殇儿,同在西方极乐世界相偕君,他年重逢,再聚团圆。殇儿与我,灵魂不远,与君魂梦相依,望君遣怀。戊戌八月九日,嗣同。

  书中热血肝胆、忠义襟怀、夫妻情义都跃然素笺,有如朗月,永远明照世人。

  谭嗣同的一生虽然短暂,但他留给我们的道义担当精神,渊博的学识和深邃的思想,刚正气节,则是不可以用年龄的长短来衡量评价的。他出身官宦人家,但他成年后却走向社会底层,去接触普通民众,感知人间的疾苦、伤痛和不平。大约在20岁左右的10年时间里,谭嗣同奔走于甘肃、新疆、陕西、河南、湖北、江西、江苏、安徽、浙江、山东、山西等省区,行程8万余里,足迹遍布黄河上下,大江南北,洞悉民情,观察风土,结交义士,开阔视野。这也为他后来著《仁学》,以身殉道,提供了思想精神源泉和坚韧意志基石。

  纵观谭嗣同33年的生命履痕,从小勤学精修,拜师习武强身,到深入社会,观察国计民生,进而攻读西学,兴教办学,倡导中学与西学结合相长,为国储才,并亲登讲台授课,直至奉召入京,参与变法,慷慨就义,这每一步脚印都寄寓着他对国家、民族、人民的莫大悲悯、大爱情怀和拯救民众出水火的责任担当。所以有学者认为:谭嗣同非为一人之江山,而是为终结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来治乱循环的悲剧,为天下苍生求得一个自由、平等,“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启”,“虽千万人,我往矣”的华夏第一人杰。

  初春的浏阳城西郊外,已是满目葱茏,坐落在云山半坡上的谭烈士墓,庄严而静穆。铺在墓地上的卵石,经百年风雨洗礼,虽也失去往昔光泽,但依然浑然一体,铺排有序,宛如华章。最让人激动的仍旧是墓前的对联:“亘古不磨,片石苍茫立天地;一峦挺秀,群山奔涌若波涛”。我遥望远方,奔涌的群山真如波涛从脚下席卷而来,而我又看到谭嗣同高大的身影,他外穿月白色长衫,内着玄色武士装,手拿《仁学》,腰佩“七星剑”,披着万丈霞光朝我们走来。他用昂扬前行的姿态,向我们传递着一个极其神圣、雄浑而壮美的时代信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