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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血缘的母爱
□余艳
2月4日湖南日报推出的《女作家苦寻益阳奶妈二十年》报道,讲的就是我的真实故事。没想到,这个平常家事,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数十家报纸选登、上百家网站转载。尤其是益阳的街头巷尾,都在争相传说,议论纷纷:
“这个秦家妈妈我认得,小时候经常吃她的烤红薯。”
“我也认得,在大码头卖冰棒的。益阳十里麻石街上长大的人,只怕没几个冇吃过她的白糖、绿豆冰棒的。”
“像,太像我们大家的娘了。一个拖板车的奶妈,朴实勤劳、吃苦担当,家贫亲情重、人穷骨气硬。这不就是我们伟大而无私的益阳母亲?”
其实,何止是益阳母亲,她是中国母亲;又何止是普通母亲,那是高于血缘的更伟大的——爱!
记得1月31日晚,在益阳市三桥下“小嘴巴面业”的一间屋里,我靠在奶妈最后离去的床上。我执意要在她的床上睡一夜,是相信,只有这里还有娘温暖的体温,还有娘挚爱的眼神,还飘着娘哼着的摇篮曲——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你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我一定要找奶妈,不仅仅是血脉由奶妈甘甜的乳汁延续,成长基石由奶妈优良品质铺垫,甚至我的生命也是奶妈大爱给予——这跨越血缘之上的真情大爱,用我的生命回报都不够!
想想,不吃不喝刚28天的瘦女婴找到奶妈甜蜜温暖的怀抱,我才有最初的生命天堂。
1992年,也当了母亲的我,同样没奶水喂儿子。被饥饿孩子空吸的疼痛,那是乳腺牵扯着全身每一根神经撕裂般的惨疼。再忆起父母说过多次,自己一岁后断奶,宁可饿死也不杂吃的孩子,发烧、抽搐,靠送医院挂葡萄糖水吊着一条小命。再抱回奶妈处,退了奶的奶妈,就这样让倔强的孩子空吸着乳汁,奶妈当年一阵紧一阵倒抽气的痛苦,父母说得很形象:“没奶的干吸,你那是吸奶妈的——血啊!”
于是,寻找恩重如山的奶妈,成了我日益强烈的愿望。
然而,一次次寻找,一次次徒劳。感恩成了无奈,无奈成了怀念……整整20年,又让我生出更多的除了报恩之外的思绪:
一个靠拖板车、卖烤红薯养育全家的底层市民,在50年的社会变迁中起起伏伏、动动荡荡,但对社会充满希望,对生活坚定信心,含辛茹苦养育孩子,生活困苦乃奋力前行。无论社会给她多少或亏欠多少,她都倾其所有将自己本真的爱洒向世界。应该说——
她有她执着的信仰——相信日子会越过越好;
她有她简单地追求——惟愿小家能融入大家。
说人物,她就是一个红尘之中不被人注意的底层人物;说故事,渺小得就像家长里短、街头巷尾的“闲杂琐碎”。这个最接地气的普通劳动者、这个千千万万个家庭中的小故事,是不是中国故事?
回答是肯定的——是!
如果说中国故事是个大故事,那它不就是由奶妈秦爱珍这样的普通劳动者的诸多小故事组合而成的吗?如果说,中国人人均一个故事,相信美好、期望未来、不抱怨、不气馁、脚踏实地的奶妈不就是13亿个故事——之一?
这故事更是时代的缩影。
作为一位湖南作家,我写了许多的小说、散文、随笔、报告文学,唯独心里存放了几十年的奶妈故事没有碰。如今,小燕子找家千辛万苦“飞回来”,贫寒而温暖的“燕巢”却不在了;女儿想娘半个世纪,娘却再也不见她的小燕子……
上天让我们母女相见相融,怎么就给我这么个不近人情的结局?
命运让我感受到娘的博大情怀,为何却不给我一点回报的渺小机会?
该欠下的永远欠下,纵然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但是,作为一个作家,我暗下决心:为娘书写,带着思念,带着内疚,带着痴爱,带着泣血的文字,为娘——
树典型的中国传统母亲形象—— 一个没文化,却能用良好的家风家教呵护孩子、教子成才的母亲;
树吃苦耐劳、自立自强的劳动者形象——无论生活多么艰苦,依然忍辱负重,持正能量坚强前行,永不言弃;
这才是我们这个社会需要大力弘扬的真善美;
这也是我对无私而坚忍的奶妈的一种追忆、一种颂扬——让母爱力量超越时空!
“白糖冰的绿豆子冰喔——”“喷香喷香的烤红薯哟——”
当年,奶妈夏卖冰棒、冬卖烤红薯的吆喝声又开始穿越益阳南北西东——我开始深入我的家乡,找娘当年患难与共的朋友,找她帮助过的邻居。
我更像陪着瘦弱的奶妈飘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抒写一个大陆版“酒干倘卖无”的揪心故事……街头巷尾地走,民俗民居地访……
走访中,那首跨越50年的摇篮曲,始终在我心里哼唱——“……小燕子,告诉你,今年春天更美丽……欢迎你,年年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