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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环佩曾归来【张虹】
2015-01-08 09:15:36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张虹] [责编:荆彩] 字体:【

  □张虹

  月轮当中桂婆娑。抱着一堆课本笔记,懵懵懂懂走进梁思成设计的飞檐斗角的2号楼:老藤椅上歪坐的看门师傅眼皮耷拉,昏昏欲睡;教室里扶手椅凌乱四散,静待木地板的跫音。心头蓦然一阵惊惶,猛地挣起,却原来又是一梦。

  披衣而起,夜凉如水。这样的梦,一做,竟近20年。每每惊醒,浑不觉蝴蝶庄周谁宛在,只晓得一颗痴心已惘然。

  缘起于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长沙——武汉,怀揣故乡一叶金黄的银杏,被迎新的大车运上了桂子山。简朴的大门一晃而过,漫天的悬铃木无声地压过来,树干茁挺,朵朵阔片之下,不管是星光抑或是我,都卑微得几无可觅。待一合眼,似乎整间寝室仍是“咣当,咣当,咣当”,摇摇晃晃地驶向那茫茫然不可知的未来。

  第一次被鸟鸣唤醒。阳光从叶的缝隙一点点洒落,舍友们的笑靥与眼波是那样的鲜艳与清澈。未来,就这样鲜艳与清澈地一点点变成了“现在”。

  清晨与或浅或淡的绯色同行。1号楼与2号楼之间的假山池沼边,鱼儿伴着众多富有磁性的伦敦音、纽约腔吐泡,连游转的姿势似乎也多了一分fashion;转入远离人群的枇杷林间,中文系的才子俯仰吟哦,沉郁顿挫。

  白日的永昼总是一派浓酽的绿荫。蔽日的林木下,我们一一游进文学院的2号楼。沉重的扶手椅在木地板上拖来拖去,或俊逸或枯瘦或不羁或木然的教授们进进出出。难懂的方音考验我们的听力,挥洒的珠玑收拢我们飘曳的魂灵。

  公共课一般去7号楼。7号楼侧边枫杨摇曳之处,几间小小的“校社联办公室”隐于其中,做秘书的我定时在这里值班,参与策划些全校性的活动。彼时正任校科普协会的副会长,最为得意的是组织一帮热血青年去神农架找红毛野人,行前天天长跑,还请来专家面授原始森林机宜,尤其叮嘱遇熊千万不可与之赛跑,必输;须强作镇定,一齐大吼,虚张声势,方才唬得住瞎子。万幸我们不曾有实战的机会,此行终究收获的是多年前的一只石膏脚印;曝晒蜕皮的鼻子;山民家捡出的天麻;沉迷野人、抛家舍业混迹深山的探险家的专访。带队的生物系老师斯文白净,正在热恋,力荐深山薄如蝉翼的红桦树皮,说与情书乃是绝配,切切不可错过。

  7号楼所在的东区是理科生的地盘。记得有次晚上难得的停电,我们乘着月色出游,正逸兴飞扬,猛一抬头,惊见旁边一栋教学楼里通明透亮,满满皆是点着蜡烛用功的男生,原来已行到物理系,顿时心生惭愧。

  不停电的晚上,一般是埋首读书。金色的桂香淡淡浮起的时候,或在寝室挑灯,或去教室静心,或于抢到了座位的图书馆奋战。那时考研之风还没有盛行,读书纯粹是因为热爱,大家都嗜买书,菲薄的零花钱倒有泰半都在这上头,且校内还有不少私人租书店,能与老师开的书单同步,再加上图书馆的馆藏,真可以读得酣畅淋漓。

  周末的晚上爱跟舍友看电影。学校的露天电影院,风来影动,别有情趣;周边不少“镭射大炮筒”,上演欧美大片,颇为过瘾。

  曾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天长地久,只可惜六月的热风渐渐吹起,“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日日在倦鸟归巢时唱响。饭一顿顿地吃,酒一杯杯地喝,泪一串串地流。“此地一为别,孤篷万里征”,许多人,许多事,许多美好的青春,如镜花,如水月,渐行渐远,再不回头。

  青春早已无处安放,桂子山,如今何敢轻言归来!惟有月明星稀、萤火虫燃起微灯的夜晚,神魂或可匆匆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