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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涘海
如何叙事、如何更好叙事、叙事为何,这乃小说创作的三个要义。叙事的质量关乎着一部小说的生死存亡。蔡测海似乎背道而驰,在传统的论者眼里,他的小说结构散淡,应该是疏于叙事、长于抒情。其实不然,作为小说,没有高明的叙事,抒情便失去了赖以立足的坚实大地。正是因为蔡测海善于巧妙地艺术地叙事,才成就了他自20世纪80年代初获全国第二届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远处的伐木声》以来的部部事与情相附、情与理通达的名篇佳构。他最近出版的六年磨一剑的长篇小说《家园万岁》因其精巧的构思、特色独具的言说、超于文本之上的故事,更是成了他创作生涯新的制高点。
蔡测海来自湘西,生他养他的湘西是他叙事的大本营,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家园万岁》反映了起于清代改土归流,讫于当下的近三百年庞杂的中国近现代历史。作者不正面切入,不与气势恢宏的历史场面短兵相接,而是依旧巧妙地选取自己熟悉的湘西生活为突破口,小窗口见大世界。他写湘西的风土人情、写湘西的历史变迁、写普通边民的悲欢离合,一叶以知秋、滴水以观海,八国联军入侵、军阀混战、辛亥革命、抗日战争、反右、大跃进、文革、改革开放等重大历史事件悉数得以展现,为我们生动绘写了一幅中国数百年兴衰更替、艰苦卓绝、曲折发展的历史长卷,从而赋予了小说史诗品格。这是《家园万岁》叙事的高明之处。
从叙述方法上来说,《家园万岁》既是现实主义又是反现实主义的。总的来看,蔡测海借用了传统现实主义的表现方法,他的语言古朴淡雅具有诗化特征,他冷静细腻地刻画人物和事件,重视细节表现和人物对话,力求真实地还原生活的规律和本质。但他并不是一个安分的现实主义者,他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又借用了大量的现代主义手法来表现自己对历史、政治、人生的思考与洞察。小说既有他一以贯之的不动声色的幽默,又有夸张、变形、荒诞、魔幻、杂糅等现代主义创作手法。在蔡测海的精心布局谋篇下,整部小说诗意而神秘、朴实而诡谲、庄严而诙谐,张力十足、包罗万象、想象无边,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
在朋友们的眼里,蔡测海是一个可爱的理想主义者。他曾言:“我的灵魂是吃野草上的露水的,很脆弱。风吹会干。所以,我要花草和树林。我要友谊和爱,要善意和安宁。我要那样一个家园,一个不受侵害的地方。这是我生活的前提。”正因如此,他一直躬耕于小说领域,诗意写作,深情眺望,孜孜不倦。
《家园万岁》虚构了一个美好的乌托邦式的乡村小社会——三川半,寄寓了作者朴素的政治理想、批评意识、社会担当与家国情怀。在三川半的社会里,粮食是顶级重要的,红薯可以换金叶子,粮食几度挽救了将倾的赵常王国。在三川半的这个农耕社会里,人们重情重义、互帮互助,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对三川半这个农耕社会的书写,既体现了作者的崇农思想,看到了他对当前大批农民失地、社会过于城市化状况的批评和忧虑;也诠释了作者自己所憧憬的“好官+好老百姓=好社会”、“善政+良民=好政治”这个朴素的政治构想,作者希望通过人们的自觉自律自我修为来达到世界大同。这是小说创作的人文追求与终极旨归。
《家园万岁》在艺术精神上与《逍遥游》、《桃花源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从这个角度来说,《家园万岁》可谓是一部政治寓言小说。20世纪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曾创作了多部风靡全球的政治寓言小说,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莫言、刘庆邦、阎连科、王小波、余华等都有不俗的表现。蔡测海通过虚构的故事和人物,隐晦曲折地反映中国的政治生活,以精巧的结构,摇曳多姿的表现手法,丰富和发展了中国当代的政治寓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