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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绍俊
王金昌的《工农兵大学生》是写推荐制的工农兵大学生的。工农兵大学生,对于今天的80后、90后们来说也许是显得陌生的词语。但这个词语蕴含着相当丰富的历史内容。
工农兵大学生是“文革”期间的产物。指的是“文革”期间执行的一种新的教育制度下的大学生,因为这种教育制度采取的是推荐制,通过行政部门从工农兵中推荐上大学的人,所以这些大学生统称为“工农兵学员”(后来被称为“工农兵大学生”)。我们还会想到一些“文革”特定时代的人物称谓:红卫兵、赤脚医生、知识青年、“五·七干校”下放干部,等等。“文革”结束了,这些人物称谓随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也终结了它们的历史使命,只有在历史叙述中才会出现。
王金昌是以忠实于历史真相的态度来写《工农兵大学生》的。他说:“我不想批判谁,也不想歌颂谁,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只想真实地刻画一群生活在那个时代那样的人。”我们平时都说要忠实于历史,我们也以此作为衡量历史文学作品的一条标准。但事实上要完全做到忠实于历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这首先就要摆脱历史观的制约。历史叙述要么是建立在“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历史伦理观的基础上,要么就反其道而行之,以颠覆的方式重写历史。王金昌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与这两种状况都没关系,他的历史叙述建立在他的历史记忆的基础之上。因此他不对故事情节作太大的虚构,不为了故事结构的完整性而牺牲历史的真实性。
他尽量保持生活原型的原生态,这也就带来一个结构上的特点:多线索的、并行独立的发展。王金昌写了好几位工农兵大学生,有从部队来的王建国,有被县教革委主任看上欲招为女婿才进了大学的吕志军,有下乡知青王思哲,还有已经当上省革委副主任却要补上文化知识这一课的严凤英,等等。如果我们把它当成一部历史档案来看的话,这就是一部没有被人为破坏的、保留着历史真相的珍贵档案。历史真相是由细节构成的,《工农兵大学生》中有大量的看似无关宏旨的细节。如华大哲学系的工农兵大学生到红星农场学农,值日的同学在分饭的木桶底部发现一只死蛤蟆,“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可看着各组已经吃得正香的师生们,他们就没敢声张,匆匆扔掉完事”。这样的细节,就像是生活中的插曲,并不影响故事情节的发展,也并不承载意义的阐释,也正因为它们不承载意义的阐释,让我们很难将它们安放在被建构起来的历史框架之中。历史的建构是在大大牺牲了历史的丰富性的基础上完成的。因此,哪怕看上去最完美的历史建构,我们也应该持有质疑的态度。
作为过来人,王金昌的写作显然带有情感的因素,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写出《工农兵大学生》几乎就成了我的使命的一部分,那是一种牵肠挂肚的眷念与惆怅。”王金昌不过是通过一种真实的叙述来了却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