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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伏奇
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儿时总不以为然,时至今日,仿佛有点信了。
几日前,我应邀前往老家阳罗洲镇出席婚宴,遇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帮“光腚油”、“背带裤”。酒过数巡,邻桌一老汉举杯摇晃着走来:“奇兄,敬你一杯,谢当年救我!”此人名叫蔡文平,“纵身一跃,水渠救人”便是与他的一桩故事。
记得那天酷暑难当,饭后午休,正念初中的我们如同脱缰的野马,将书包一甩便往校门外冲,“小龙”与“小蔡”人瘦腿长,几分钟后就跳进了水草丰茂、河水充盈的专供农田灌溉的渠道里,“小龙”水性稍好,三爬两刨游过去了。“小蔡”浮到水渠中央,便不敢再动,此时水流已漫过头顶,只有几撮黄毛还漂在水面上。“小龙”慌了,大喊:“救命!”“荡”在后面的我闻讯狂奔,第一个纵身入水,一个猛子就冲到了“小蔡”后背,用力一推,“小蔡”浸得有点泛白的小脸便立马露出了水面。
忘我救人的壮举不止一次地发生在我身上。这一次是在读小学的时候,那时人们的业余文化极其枯燥,只有县花鼓戏剧团偶尔来镇上小礼堂轮演三两场“样板戏”。演出时为了增强灯光舞美效果,便临时在舞台边牵上长长的几根电线。为了不花钱蹭戏看,俺们这群细伢子常常沿着台边站成一排。
那晚,天上半弯冷月,台上紧锣密鼓。“哎呦!”突然站在我身边的同伴“小陈”惊叫一声,我转向一望,只见“小陈”搭在台沿照明电线上的双手抖得欢实,小嘴小脸痛苦得错落有致……来不及思考太多,我右手用力一推,“小陈”“扑通”滑向泥地。从“哎呦”到“扑通”,前后几秒,闪电一般。小陈已下阴间见阎王来回一趟。
人生至今,已知“天命”。蓦然回首,依稀总是处在救人与救己当中。前面记叙了两例“救人”,下面说说两则“救己”。
阳罗洲镇后面有口当地人称“倒口”的大池塘。我的“求人不如求己”的故事便发生在这里。
夏日的“倒口”是一池彩霞般的荷花,冬季呢则抽水干塘挑泥,捕鱼捉鳖挖藕。考虑到几千居民挑水饮用和洗衣淘米,便在泥中开掘出三五个五六米见方的深坑,然后再从深坑中间铺就几块木板当“跳板”,方便人们打水与浣洗。那日,太阳偏西,大概刚满4周岁生日的我,提着母亲淘米用的竹制簸箕,独自一人跑到“倒口”,趴在“跳板”上用簸箕去捞鱼虾。一不小心,一头扎进了水池里。万幸因为年纪小,体重轻,加上穿着厚棉衣,冰凉的池水便一直托着我在水面漂浮。正值煮晚饭时间,良久无人经过,最后还是靠自己艰难地爬上了岸。
还是一个夏日,日头刚刚偏西,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不约而同杀向“倒口”,一时,鱼欢蛙跳,人声鼎沸。
当时,我6岁未满发蒙入学,被一群高年级同学裹胁而至。因不会游泳,便在塘边摸着石头戏水,看着鱼虾乱窜。突然,不知道是脚板一滑还是被人蹬了一下,身长才一米左右的我滑至二三米深的塘底。张嘴想喊救命,浊水便倒灌进来,传递到水面的信息则是长长一串气泡。睁眼一望,左右全是幻影;伸手一捉,个个滑如泥鳅。百般无奈,手足并用,如同攀登珠峰一般成功抵岸。舒展四肢,环顾四周。天边依旧一抹斜阳,水面依然一派欢腾。几十年后,我想到了一句唐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昨晚致电“小蔡”和“小陈”,两位告诉我,仅上过镇办中学的他们如今分别成了县里和镇上的民营小业主,日子过得比他们的父辈还好。转眼望着身旁微微发福的发妻和长得牛高马大的独子,以及庭院里静静绽放的紫薇与凌霄,回首自己曾经沧海的几十载烟雨人生,抑或这些便是“救人与救己”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