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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故事:又是一次"破天荒"【文热心】
2014-08-21 11:48:47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文热心] [责编:彭彭] 字体:【

  又是一次“破天荒”

  ——“周南”故事之三

  

  周达武。

  

  (本版照片均为资料照片)

  周达武墓。

  本报记者 文热心

  “周南”里的这座园亭,远溯唐代“破天荒”主人刘蜕之“蜕园”,演绎着明清易代之际朱家皇室血脉一枝隐姓埋名躬耕田亩,后从军显达而大起亭榭的传奇故事;至近代则深藏着豪门富户嫡庶之争的屈辱与抗争;终因肇启现代女学先河而致显名华夏,名震当代……

  “周南”原名“蜕园”。

  “蜕”,这里特指刘蜕,就是唐朝时那个“破天荒”故事的主人公。他曾在这里寒窗苦读,终于大中四年(850年)考中进士,破了洞庭湖南边好大一片地域科举史上之“荒”,可谓“开天”。“蜕园”之名是清咸丰年间湖南宝靖人、浙江巡抚胡兴仁所取。他购得这块地后,建起了风景别致的园林,取刘蜕读书故地之意,也就如此命名。后来,这个园子易手于杨翰。但他罢官之后,“晚年贫困无资,以致蜕园失修,园景颓败”。光绪年间,园子易主为发达了的周达武,也就是朱剑凡的父亲了。“蜕园”之名不变,“蜕园”翻新更美。

  周达武,他没有来得及享受园子里的闲适就走了。于是,这里再次演绎“破天荒”的故事。毛泽东住进这个园子,只不过是整个故事发展到后来的一枝。

  1、皇族后裔

  毛泽东和朱伯深开皇族之类的玩笑,已为世人所知。就是刘少奇,也和朱家后人开类似玩笑。朱伯深侄女朱宏回忆说,在修十三陵水库时,刘少奇问朱仲丽,要刨你家的祖坟了,你反不反对?

  朱伯深在《先父朱剑凡》一文中说:“辛亥革命以后,周氏族人报官恢复姓朱的人很多。先父原名周家纯,号吕生,入民国后改名朱剑帆,‘帆’字以后又省写为‘凡’。”还有人说,周家纯恢复朱姓时,曾在湖南省会和周的老家宁乡“闹得沸沸扬扬”。

  史实是:明朝开国以后,一直有封藩的做法。至明英宗(成祖之子)朝,封第七子朱见浚为吉王,就藩于长沙,于后潭王府故址改建吉王府。吉王大兴土木,征歌逐舞,形成“半城王府”的恢宏格局。然而,世事无常。明末农民起义军三大领袖之一的张献忠挥师湖南,第七代吉王“仓皇辞庙”,浪迹江湖。公元1644年,清兵入关,随即席卷江南,开府长达160多年之久的吉王府,随着它所赖以生存的明王朝一同成为历史陈迹。

  满清开国,对前朝宗室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不容有漏网之鱼。流落江西的第七代吉王,得蒙一位周姓湘人的保护,以儿子的身份,偕归湖南宁乡道林大屯营,改用周姓,一表不忘吉王宗室之血统,二为避人耳目,以求“姓”正言顺,三亦有感恩之意。从此,明王室的这一脉子孙,就在湘北僻静的乡镇上,演绎着寻常百姓家的平凡历史。

  避祸宁乡大屯营的明吉王后人一直到19世纪中叶,到了周达武这一代,生活的火花与浪花才再度溅起。

  2、名将之子

  太平军兴,湘军也兴。

  左宗棠部将骆秉章来到宁乡招兵。十五六岁,双狮岭下清溪煤矿的采煤工周达武,也就是朱剑凡的父亲,扔下煤镐,带着对功名富贵的向往,来到兵营。天资聪颖、胆识过人的周达武在戎马疆场之中,屡立战功,成为湘军的一员虎将,深受骆秉章和左宗棠的赏识与宠信。随着战功的累积,他也一步步高升,官至提督加尚书衔,长期镇守贵州、甘肃边关。他在玉门关外驻守了18年,这期间率部参加了左宗棠指挥的收复新疆的战事。就在这一战事中,周达武和另一位左宗棠部属、湘军名将魏光焘同生死、共进退,由同僚至后来结儿女亲家。

  周达武做了高官后在老家购置田地,修建豪宅。在大屯营建起了城堡式大庄园。当时民间形容周家庄园——“宁乡大得石家湾,三排九栋一百间”,可见其规模和气派。周达武做的另一件事,就是斥巨资,在省城长沙城北泰安里买下唐朝进士刘蜕——“破天荒”故事主人公的故邸蜕园,作为自己的公馆。周达武自然不会想到,他的这一举动给后来中国教育史带来重大影响,也给中国现代史上带来了美丽的色彩。

  蜕园占地80余亩,为全省首屈一指的苏州式园林。据朱伯深回忆:“园的南部临通泰街为一大宅第,北部引水为池,叠石成山,池中石船水阁,南北对峙,狭窄处有石桥连接两岸,走廊亭榭分布四周,戏台及可容数百人的宴会厅在园的中央,其后堂为高三层的魁星楼。登临其上。可俯瞰全城,纵览湘江麓山景色,庭院隙地遍植四时名花,更有乔木成荫……倍显园林格局幽雅清秀。”

  周达武逝于任上,其家人护送其灵柩回到原籍后,就都住在这个园里。1905年,周南女校的前身——周氏家塾就设在这里。

  3、只因庶出

  收复新疆后不久,周达武因原配夫人戴氏久婚不孕,便在四川以重金买了一姚姓村姑为妾,以备香火之续。1883年5月1日,姚氏产下一子,取名周家纯,号吕生——这就是后来易名的朱剑凡。

  姚氏勤劳善良,通情达理。但因身份卑微,兼以正房戴氏胸怀狭隘,工猜善妒,所以每每生活在屈辱与折磨之中。周达武死后,戴氏当家,家庭氛围更加恶劣。据朱伯深回忆:“祖父死后,(姚氏)仍时受嫡氏鞭挞虐待,先父处于封建宗法统治的高压之下,异常痛苦。”加之“先父的嫡兄嫂及其独子奢欲无度,不出十年,祖父遗下的田产变卖过半。”

  在这种环境下,周家纯虽为豪门公子却“备受压抑”,“对官僚地主家庭的专制淫威与其嫡兄嫂及侄子的糜烂生活”,“有着强烈的反感”。他的“生活态度与精神世界”自然“与戴氏母子那种市侩、纨袴子弟的生活必然无法和平共处”。好在17岁时,他与魏光焘(时任两江总督)的女儿湘若完婚,“感情生活得到最大慰藉”。婚后不久,周家纯便与戴氏母子分家,在蜕园西南角另外开门出入,和自己的母亲、妻子一道,过着一种自由而温馨的生活。

  “女子沉沦黑暗,非教育无以拔高明。”对封建社会里妇女地位的低下和妇女人格的卑贱的正视,是朱剑凡日后兴办女校,以女子教育实践为事业的动力。

  4、反叛之路

  周家纯在分家之前,不仅生活在一个令人窒息的“小家”里,而且面对的是“大家”——国家的深度危局。

  20世纪初,中国的封建统治已濒临崩溃前夕,清廷媚外的半殖民地政治,置广大人民苦难于不顾,两次鸦片战争、中日战争、八国联军和许多丧权辱国的条约,造成中国日趋危殆被瓜分的局势。作为一个得到“中国深厚的传统文化的滋养,尤其是湖湘文化的贤哲与英豪,如王船山、魏源、谭嗣同等人的思想与事迹”熏陶的有志青年,也就对“社会的腐败、政治的黑暗具备了基本的批判能力”。当然,“他最初所考虑的也只限于富国强兵等朴素的资产阶级改良主义”。

  面对“家国多风雨”,他既想自己有所作为,也想为国家做些事。当时,出国留学之潮兴起。周家纯安置好母亲和妻子后,“带了许多当时对他仍不能解答的个人、家庭、社会等问题东渡日本留学去了。”到日本后,入东京成城中学学习日文,曾投考士官学校,以近视未被录取,想当军官不成,才考入弘文学院学师范。

  当时,日俄竞夺满洲,在辽东半岛作战,而清政府竟表示“中立”。这就让许多爱国志士看透了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他们由此走上了救国革命之路。1903年,中国留日学生倡导组织“驱俄义勇队”,并借以掩护国内革命活动。周家纯与同留学日本的内弟魏肇文投身这一活动。不仅如此,他们还天真地回国,到南京对岳父(父亲)、两江总督魏光焘策反,要他起兵反清。魏光焘自然异常震惊。他既没有反清思想萌芽,更没想到家里会出“反贼”。情急之下,慌忙勒令女婿和儿子即日重返日本学习,不要再参与留学生的革命活动。

  朱剑凡从这件事,也认识到了世事的复杂性,破灭了对当权人物的幻想,只好返东京弘文师范学院读完了他的课程。回国最初一段时间,并没有像他的同学周震鳞等一样,直接投身反清——“流血革命”,而是毁家兴学,投身“磨血革命”。他以办女子学校的形式,推进着中国社会的变革。

  5、也破天荒

  从“周氏家塾”到周南女学,再到周南女子师范学堂、私立周南女子学校等,朱剑凡创立的这所学校前前后后八改其名。不管怎么改,人们心目中这个学校就是“周南”,“周南”就在蜕园。尽管教育事业的发展,让“周南”有了更大的空间,但蜕园仍是“周南”的根。

  有人如此评价,朱剑凡成功地办成了女学,“相信千余年前破了天荒的刘蜕闻知此事,也要把‘破天荒’的称号拱手相让,因为相比蜕园首任主人,末代主人朱剑凡更有资格承受这三个字。”

  周达武购置这个园子时,绝对不会想到这一切。这当中确实有许多值得令人深思的东西,借用《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的说法:“每个所有者都从自身经历中得出结论,当公共利益要求牺牲个人利益时,它是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