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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刘云【何立伟】
2014-04-29 10:54:26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何立伟] [责编:黄晓辉] 字体:【

  我读刘云

  

《清风掠过》之四十一 刘云

  何立伟

  那天下午,我到刘云在湖南省画院四楼的工作室去聊天喝茶,谈笑间他送了两本他的水墨山水精装画册给我,荣宝斋2006年版的《刘云画集》,一是湖南美术出版社2010年版的《山水清音》。夜里灯下翻阅,心中陡然一凛:两画册印刷时间仅仅相隔四年,然后一册之画作比及前一册,则明显艺术水准要高迈得多,出色得多。一个画家在四年之内使自己的艺术上了个一目了然的高台,这其中的努力与艰辛,求索同精进,何其不易,可想而知。

  一

  我认识刘云是在上世纪80年代。85美术新潮涌动之时,我与湘地美术界一批新锐画家如李路明、邹建平、张卫等过从甚密。其时的文学与绘画,俱高歌猛进,声气相通,遥相呼应,所谓凭《国际歌》可找到同志。刘云不在思想热闹的省会,而在相对寂寞的湘北。但他在各种展事上呈现他的油画作品时,却能让人感到讶异:一是他的油画观念,与彼一时中国美术界涌现的新思潮十分契合,追求思想的解放,竖起叛逆的大旗,并大胆建构自己的绘画图式;他的作品虽使用西方的油画语言,却植入了本民族的文化资源,那就是在西式的油画中弥漫出中式的古典诗意。我印象颇深的是他的“月魂”系列,少女、船、月亮、河水,构成他内心的意象,细腻、含情、简洁,婉约,又有种山长水远的时空距离感。当其时,他的这种有些静美的画风,与上世纪80年代的油画表现中如重金属摇滚一般的爆炸式的求强烈求冲击的视觉传达有相当大的距离,如果那些表现是大号和架子鼓的话,他的作品则更像是长笛和洞箫,有种幽幽的遥远的诗意。美术批评家薛永年先生就肯定过他的油画探索,说他的作品“具有耐人寻味的东方审美意蕴,又有着符合当代视觉经验的强烈形式感。”

  他那时也常来长沙,我认识,却接触不多。但我记住了他的“月魂”,在众多的油画图式中,它如一朵新鲜的栀子花,把清香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后来,听说他去了广东;再后来,听说他回到了湖南;接着又听说他调到了长沙,进了湖南省画院。

  再再后来,听说刘云他改画水墨山水了。

  这一画就是10年。

  一个艺术家的艺术生命中,10年,不算太短,亦不算太长。有些人,10年过去,了无长进;有些人,10年之中,雷雨惊变。

  我那天到他画室,推门进去,画架上正摆着一幅按他的说法“才完成了三分之一”的三米六乘一米的大幅青绿山水。虽远未完成,但画面的气势,依然可感,有雄阔的大貌,亦有精微的细部,灵山秀水中,自有我潇湘之地的涓涓流韵。我记得早前刘云有一回跟我说过,他如今画的山水,取的是最具湘地地貌特征的丘陵来入画,而非传统山水中南派北派的那种崇山峻岭,高岩深谷。我当时听了,觉得这一条路子极是正当。搞文学的,要有自己特有的写作资源;搞美术的,亦要有自己特有的视觉资源。湘地的画家,惟取了潇湘特有的山川地貌来入画,方有别于南北各地的画家而形成自己的面目。当年鲁迅写浙中的小镇,沈从文写湘西的边城,于是各自有各自的文学世界。刘云以湘地独有的丘陵地貌与灌木杂树入画,形成他的水墨山水的视觉元素,其实也就是古人“外师造化”的当代实践。他现在的山水画,是寻到了他的视觉文化的渊薮,亦是寻到了他生活经验中最要紧的视觉语言的词根。他不是闭门造车,而是所画皆有所本。我以为这是他的“开悟”。他因此不会是范宽,亦不会是黄宾虹,他是他自己。一切从艺者,要想成为他自己,何其难哉,而不成为自己,则一切价值全无。

  二

  刘云一直在求新求变。刘云给我看过他10年前最初游戏水墨时画的画,我一看到他翻白眼的墨鸟,就说:八大!他于是笑,说,就是,就是,我那时候喜欢八大。他后来专攻山水,一开始便临宋画,后又极喜欢明末清初的龚贤,入进去时,昼夜研习,痴迷不已。“我那时候画的树,都是双勾,完全按古法那样画。”他说。然刘云是聪明之人,他晓得泥古是没有出路的,既无法越过昨日的古人,亦无法形成今天的自我。石涛和尚说,“笔墨当随时代”,文化语境今古不同,作为文化载体的笔墨,自然也应有所不同。古水墨技法固然登峰造极,然对于今日的山水表达和精神传递,仍是大有局限,今日山水,须有今日笔墨。传承之后,要紧的是创新,而不是在古人的螺丝壳里一味做道场。

  还是李可染大师对传统的态度最得我心,他说“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一进一出,凤凰涅槃。刘云亦特别喜欢李先生的这句座右铭。

  刘云是学油画的,他来画中国画,自然而然把油画的光影表现同色彩表现融入到水墨构成中。这种中西结合再加上个人禀赋中的融通才情,必定会走出一条新的水墨路子。而这即是他要走的道路。他要将油画的语言同国画的语言交织起来熔铸起来,产生出新的表现当代山水题材的水墨语言。虽然目前的直觉引导下的探索与挥洒并不成熟,但方向感已然十分明确。他要的就是自己的方向,有了方向才会有自信。成熟,仅仅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种探索我个人很是欣赏。这才叫笔墨当随时代。

  刘云的山水画,有他自己个人的构成。从他的作品把玩中,我以为他在艺术上有两种难得的敏感:一种是对形式的敏感。这其中包含着对构图的形式敏感和对墨色搭配的色彩敏感。在他的图式中,他能非常好的从内容中找到恰如其分的形式表达。线条的分割与组合,物象的虚实关系,整体与局部,混沌和肌理,皆能使构图充满某种平面设计般的形式感。而且他善于用色,画面的色彩并不多,两三种而已,但却产生着丰富的调性,醒目而舒张,色与墨,互为交响,仿佛是提琴与钢琴的二重奏,在冲突中和谐。他对传统山水画的突破是不留白。他的画面是满的,但却透气,他让云气水气氤氤氲氲,替代了从古至今的留白,使空间得到新的阐释。这或许就是西画的章法在国画中的运用,产生了不同过往的空间分割与描写,满盈之中,究有虚空。

  他还有一种敏感,是对山川物象的诗意的敏感。苏东坡评王维的诗与画:“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这是古人对中国文学和绘画的最高的审美评价。画有诗意,实际上非常之难。对山川形胜的诗性感知力,非一般人所能具备,一赖天赋,二赖学养,总之是难得的修为。我看了两本画册中的作品,又在刘云的画室里观摩了他的一些近作,我觉得刘云的画,在他的新的水墨语言之中,如淡烟一般弥散了缕缕诗意。这就使得他画中的物象充满了生命个体的主观情绪,有意,有境,于是意境生焉。

  (刘云,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湖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党组成员、副主席、湖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湖南省画院院长、中国长城画院副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享受国务院专家津贴。创作活动及代表作被收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新中国美术史》、《中国现代艺术史》、《中国当代艺术文献》等。作品曾多次参加国内外重要艺术展并有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