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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故事】五美三爹
2014-03-08 23:15:44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陶冶 文热心] [责编:黄晓辉] 字体:【

  五美三爹

  ——上世纪初乡村小知识分子追求一瞥

  陶冶 文热心

  

  解放后,徐特立(左)和熊瑾玎(右)在北京合影。(资料照片)

  

  徐特立题词。本报记者 摄

  

  唐贻承

  唐璐供稿

  

  

  熊瑾玎所作的挽联︒本报记者 摄

  陶冶 文热心

  在长沙县江背镇一个山坡上,有一座并不起眼的墓。墓主唐贻承,虽然正史上并没有他的名字,而为其题词作联的却是中共党史上响当当的人物——徐特立、熊瑾玎。徐特立的题词是“正气长存”,刻写在墓前的石匾上。熊瑾玎的挽联是“子女三人皆有功于革命;此公千载著无限之光荣”,刻在墓前两旁的石柱上。

  在一个春日的下午,笔者又一次来到这里。浏览着那匾、那柱、那墓。山风吹来,松涛阵阵,笔者的耳中分明听到了三位“放牛朋友”聚首在回顾过去,笑谈今日。

  1.

  三个“少”爹爹,关系不一般

  上个世纪初,长沙县五美乡一带有三个爹爹:徐特立字懋恂,所以人称“懋恂二爹”;熊瑾玎字泰愚,人称“泰愚满爹”;唐贻承人称“贻承五爹”。这个“爹”字在长沙农村叫的不一定是老年男人,对有一定年纪、有一定威望的男人也这样尊称。在上个世纪20年代,他们也就40多岁不到五旬,是爹也得加个“少”字。

  徐特立的一生是部传奇,名声至今很响,曾是毛泽东的老师,做过中共中央委员、中央政府委员、人大常委会委员。熊瑾玎一生同样传奇,被称为“中共红色管家”,解放后官至副部级。唐贻承虽没有像“二爹”、“满爹”一样亲身进入红色阵营,可把子女都送到了延安,后来都出任中共局级领导干部。

  三个人关系很铁。早年在乡村时,也就铁出许多趣事来。不过,在今人的眼光看来,三人的铁关系折射的是乡村社会小知识分子生存状态和追求目标。

  2.

  二爹说五爹:是个好演员

  三个爹爹中,二爹和五爹年龄相近。还是孩提时,他俩就一同读蒙馆,读了五六年后,又一同回家种田。回家后,乡亲们视其“读书人”。当时读书人很吃香,乡亲们办红白喜事等,都少不了请他们帮忙,或写对联,或写书信,或做文诉,或写契约。

  满爹虽然20岁才入二爹的梨江师范,年纪也比二爹、五爹小9岁,可三人情投意合,人称“油盐坛子”,也就是不分彼此。

  情投意合之深可谓入骨。一次,一位张姓乡亲去世了,孝子找唐贻承写祭文。这天,恰好唐贻承要主持堂弟的婚礼,便要张去找徐特立。徐特立正在种菜,见孝子有求,二话没说,上墈后先问明逝者身世,便动手写起来。写好后说:“我只能写(本章),不会读,你找唐贻承好了。”孝子又来到唐家,唐贻承洗过脚便和孝子来到张家。上祭时,唐贻承看也不看,捧着祭文就朗朗地读起来。他声情并茂,不仅孝家听了嚎啕大哭,连看热闹的也泪流满面。徐特立得知后,笑唐贻承是个好演员,唐贻承却说:“演员再好,没好剧本也是枉然。”

  3.

  三个好爹爹:乡里办学校

  面对繁杂的乡里应酬,徐特立深深体会到农友们没有文化的苦楚,便在家里办起一所蒙馆,以期普及文化知识。初办蒙馆,生源不尽人意。徐特立好不苦恼。唐贻承得知后,立刻走东家串西家搞宣传,讲没有文化备受欺凌之苦。他说,浏阳镇头有个叫胡庆云的农民,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了一笔钱,买了地主刘三元的田山屋宇。刘家屋前本有棵柿子树,刘提出柿树不卖。谁知到了写契约时,刘把“柿树不卖”写成“是树不卖”,让胡打不起的官司告不起状,吃了大亏!唐贻承游说真有效,蒙馆由几个学生增加到30人。

  经多方筹措,徐特立在1913年办起了一所新式学校——五美学校,结束了五美仅有蒙馆的局面。徐特立聘请熊瑾玎当校长,唐贻承做校务主任。

  唐贻承好不兴奋,挥毫写了一副对联:

  “校舍好,还要学生恳求好,才是真好;

  创业难,如果大家不畏难,又有何难?”

  熊瑾玎看了,觉得这对联很有意义,想用木板刻下来挂在校礼堂两边。唐贻承却不肯,说这对联没有文采,太俗气了,挂在墙上给学校丢丑。熊瑾玎却说农村对联就是要大众化,土一点没关系。于是,他自己花了一箩谷,买来两块厚厚的楠木板子,又请来雕刻师傅,将对联刻成挂了上去。

  不久,徐特立从长沙回来看了,大加赞赏,说五爹才思敏捷,满爹慷慨解囊,有这样的好老师,五美学校大有希望。1952年,徐特立回湘省亲,抚摸着对联说:“这是我两位好兄弟。”

  4.

  三个“红”爹爹:大“闹”长沙城

  三位爹爹在辛亥革命后几年都进了长沙教书。当然,徐特立走在满爹和五爹前面,成了湖南省的“教育王”,创办过多所学校,而最有名的是长沙师范学校。二爹扛旗,满爹、五爹得帮忙,或者说二爹提携另两爹。1920年,在徐特立的推荐下,熊瑾玎做了长沙女子师范总务主任,唐贻承做了长沙十三小学校长。

  进了城,他们都变“红”了。这种变,是内因和外因相互作用的结果,是一种主动性变化。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新思想、新知识之风劲吹,三个爹爹如雄狮猛醒,抛弃“教育救国”的理念,边教书,边投身到革命的洪流。徐特立到各学校演讲,宣传革命。一天,徐特立问唐贻承十三小学的宣传工作做得如何,唐贻承说:“都是一些小娃娃,他们不懂这些。”徐特立说:“那你就错了,就是要在小小的心灵里播上优良种籽,让它生根发芽。”唐贻承笑了说:“这不像读祭文,有你写的本章。没本章的东西叫我如何讲?”徐特立也笑了说:“那好,明天修业学校约我去演讲,你同路去。这次是读论文,论学潮,论工潮,论国家大事。这本章不是催人泪下,而是唤起人们觉醒!”

  在修业学校,徐特立一开口就讲长沙公葬陈天华、姚洪业烈士;讲汉口教案、辰州教案、说当局认贼作父,一味害怕洋人,签订一个又一个的卖国条约;还讲长沙“抢米风潮”……讲到激愤时,断指血书:“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大字。唐贻承见了,先是吓一跳,然后冲到台上,带头高呼“打倒卖国贼,还我中华”……

  唐贻承回到家里,久久不能平静,想着徐特立断指血书的情景,想着徐“播上优良的种子”的叮嘱……

  次日,唐贻承向十三小学的师生们演讲了。他没用徐特立的“本章”,而是讲本地的现实。他说:请大家想一想,为什么有晒得黝黑的人穷,蓄得雪白的人富?挑肩压担的人穷,指手画脚的人富;种谷撒秧的人穷,五谷不分的人富?接着,又揭露衙门的种种劣迹,说:“一把手,一言堂,一支笔,一栋房,一辆车,一娇娘,一身肥肉,一口官腔,一身铜臭,一代阎王”,把官僚政客鱼肉百姓作威作福的情景描绘得淋漓尽致。台下掌声如雷,口号此起彼伏。修业也“红”了。

  这个时段,徐特立外出演讲尤为频繁,而作陪的一定是唐贻承。

  满爹虽然没有这样“闹”,却是来实的,参加了新民学会。

  5.

  五爹救满爹:

  中共有“管家”

  1927年“马日事变”后,熊瑾玎是国民党反动派追捕的对象。

  事发后,他摆脱敌人的追尾,一早躲进家住犁头街的唐贻承家里。唐贻承将熊瑾玎藏进楼上的木板房里,把中晚餐安排后,将楼梯背开藏好。他将大门锁上,来到百货店,购了一件蓝布长袍,一顶礼帽,故意待到断黑才回家。待他打开门进来,熊瑾玎便告诉他好险,白天来了几趟人大喊大叫敲门,好久才离去。接着,唐贻承叫熊瑾玎赶快换好衣服,离开长沙去武汉。

  熊瑾玎化妆成商人。唐贻承领着他出后门,直奔湘江码头……熊脱险后,从武汉去了上海,成了中央机关的“红色管家”。

  6.

  二爹赞五爹:

  儿女都革命

  后来,徐特立、熊瑾玎都走上了职业革命道路,而唐贻承仍留在长沙,可三人保持密切的联系。上个世纪40年代,唐贻承七十大寿,徐特立写来了热情洋溢的贺信:

  贻承五公:

  足下七秩大寿。三四千里之遥,未能亲加庆贺,歉甚!回忆五十年前,甲午以后,我们还是青年小伙,尤其是瑾玎总角,我们即留心地方事业,至于国家大事,关心虽切,无从着手,资浅力薄,只能从家乡做起。足下的女儿侄娣成群地抛弃家乡,远在数千里参加革命,这是五十年前梦想不到的。足下七十大寿,虽没有儿女绕膝,老友称觞,而国家民族解放的呼声与寿觞交相辉映,非今世俗之所谓荣幸可比也。

  信中所说唐的“女儿侄娣成群”参加革命之事,其实都是徐特立经手的。抗战初,徐任八路军驻湘办事处主任,唐将三个儿女和几个侄娣交给徐,让徐送他们去了延安。唐的大女儿荣枚曾是延安鲁艺学院音乐系教授,后任中央民族乐团团长、党委书记,获过莫斯科国际大奖。二女儿荣前解放后做过湖南省高教局局长。儿子唐一正上过抗日前线,从事过新闻工作,后来从事文学创作,成为当代著名作家,笔名柯蓝,曾做过《红旗》杂志社文艺部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