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细节

　　熊幽

　　从古镇王村码头上船，两个小时后到达躲过第四纪冰川的小溪原始次生林的边缘。

　　船停，上岸。不经意间即被一匹绿绸样的溪流挽着往原始次生林里拽。溪水时而从沟谷立立卧卧，动则从巨石缝隙间咕咕冒出来，时而又浅浅缓缓一个波纹连着一个波纹嘘嘘旋入密密匝匝细如豆般的小卵石里了。水让四面铺天盖地的树林浓阴捂成绿汤，让人疑心是谁用森林里的兰草和兰花捣了汁注入了源头。偶有几点细碎斑驳的天光洒下来，便碎银碎金般晃眼。背光处，又成一匹绿绸了，柔柔的漾漾的撩着你的心尖。

　　小溪最深处也不过二米深，那汪绿水就嵌在我住的一栋吊脚楼窗外。溪谷到此陡遇一列黑石崖，溪水挂于石崖，呈一帘水雾。长长的慢镜头里，徐徐飘落的雾帘笼罩了这汪绿潭。潭边水草萋萋，一块巨石屹立潭边，成了天然跳台。我放弃与同伴登山去领略杉树王的风采，而留下伫立窗前看那三五孩童轮番从岩石上跳下，似一条条泥鳅溜进潭底，水面竟没起浪花，只惊起几道波痕，水波一个弧圈连着一个弧圈的四周散去，碰到水草，弧圈变了花样又折回来，到中央速成一线朝一处溶口嘘嘘而流，俏皮孩童伸手做拿捏状，没成功，于是睁圆了眼睛，小嘴顿成“0”型。突然，又一头啄进水里，细看，原来是去捉挠他们痒痒的鱼儿虾儿。

　　即将进入小溪乡政府所在地山垭口，一栋吊脚楼亘在左手边。木楼依山而建，左边木楼和后檐几乎隐于树林中。几只不知名的小鸟落于栏杆，叽叽啾啾跳跳停停不断变换着姿势。近处的栏杆依着一个两三岁的女伢，穿着红碎花上衣，头上用红绳扎着两只冲天小辫。女伢正全神贯注将一只蜻蜓往一小瓶子里灌。“咯咯咯哒”，不料，散落于楼前草丛寻食的几只鸡发现了我们，探出头来，小脑袋一顿一顿地转来转去。噗的，蜻蜓从小手里挣脱，落于栏杆上，抖抖双翅后，又“噗”地一飞，落在了女伢头上的一只小辫上了。女伢把一张圆圆的小脸仰着，慢慢转着圈搜寻着头上屋檐某处，小手在空中做了几个捉的动作，终不见了那蜻蜓，方才顺手把那小瓶子丢了。趁着当儿，蜻蜓从女伢的小辫上飞出，在空中直上直下地做了几个侧飞后，落入稍远的一草丛里。这时，女伢发现了楼前几个陌生人，笑眯眯看着，噔噔噔地躲进木屋，一双眼睛在门缝里闪着。

　　为描绘小溪路边石头上的岩绣，我搜索着曾看过的一幅幅美丽图画，试图找出相似的一幅，也试图用最美的句子来形容岩绣的境界。我见过我们的女儿红珍品西兰卡普和苗绣，觉得似乎有些艳了，品过湘绣，又觉得似乎过于精致了。观赏过青藤爬满的小尾，觉得有些急了重了，全没有小溪岩绣来得这么素雅、端庄、知性。这是因为从森林的枝叶间洒滴的几点碎光而酿的薄薄匀匀淡淡绿苔作底色，一副深绿的脉络吸附苔轻舒着柔曼身肢，又疏朗有致绽了孩童指甲状的豆绿色叶片。

　　来不及欣赏小溪原始次生林里千年古树的风姿，来不及领略莽莽林海壮观的景象，我的心神却为小溪细节的美丽而荡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