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协和，南湘雅。如今，湘雅医院创始人胡美博士的美国家族，仍然与这家百年名院延续着一个多世纪的情缘。其间发生的故事，见证着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

　　五代中国情

　　弗里曼博士全家福。

　　弗里曼、艾伦夫妇喜接“外公”回家。

　　比照12年前的合影，弗里曼博士和记者夫人及孩子再度合影。

　　本版图片均为本报记者 刘爱民 摄

　　“长沙女儿”——弗里曼妈妈的铜像。

　　胡美夫妇五十年金婚收到的中国祝福。

　　本报记者 刘爱民

　　北协和，南湘雅。近期的一个晴日，记者应邀来到美国费城——湘雅医院创始人胡美的家乡，拜访了胡美亲外孙弗里曼博士一家。

　　这是一次久违的回访。12年前，作为胡美家族的代表，弗里曼博士曾和耶鲁大学校长等一行，来长沙纪念雅礼协会成立100周年。官方活动之后，双方又安排了民间交往。弗里曼和几个耶鲁博士，来到了记者家中做客。

　　那次，他就讲了不少外公胡美的故事。这次，在他的家乡，我们知晓了更多他们家族的中国故事。听来宛若隔世，却又如在眼前。一部活生生的中美民间交往史，生发于美国建国之前，绵延至今。

　　家族目前220多人，祖辈住费城比美国建国还早

　　凌晨3时，我们坐大巴从波士顿出发，上午9时到达费城。刚过完80岁生日的弗里曼满面笑容，开车接着我们，在费城自由行走。

　　费城是一个英雄的城市，美国宪法的签署地，美国建国时期的首都。一个《我们人民》的大型展览，浓缩了这个国家的历史。而弗里曼祖辈，来费城定居已近300年，比美国建国还早。目前，是一个220多人的大家族。

　　胡美是耶鲁大学学士，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博士，上个世纪初，受雅礼协会之托，携妻带子，来长沙办起了湘雅医院，任首任院长。胡美有五个孩子。老二是女儿夏洛特。弗里曼是夏洛特的长子，也是目前这个家族最大的长者。对于他们这个家族，一个比美国建国还早的大家族，和中国千丝万缕的联系，弗里曼如数家珍。

　　粗看费城，细数前贤。我们在费城逛了一天。傍晚，来到弗里曼家中。这是费城的一个高档别墅区。草青土肥，鸟语花香，屋前屋后，树木参天。受湘雅医学院现任院长孙虹博士之托，我们把他专门定制的一幅湘绣交给了主人，绣的是胡美年轻时的模样。题头有字：胡美博士，湘雅医院创始人及首任院长。孙虹还手书一信，请弗里曼家人方便时“常回医院看看”。

　　喜迎“外公”回家，夫妇俩激动不已。80多岁的弗里曼，仿佛成了一个“孩子”。我们，听到了更多的故事。

　　亡童之父跪谢胡美，湘雅医院最早的“医患关系”

　　湘雅医院始称雅礼医院，是中国最早的西医院。当时世道很乱，人事沧桑。但无数大事中的一件小事，却深深地打动了我们。

　　开办之初，人们不信西医，医生也不敢收重症病人，怕患者死在医院。一次，一个农民的孩子因枪伤病危，胡美应家属之求大胆收治，不料几个钟头之后孩子还是去了。这可是死在外国医生手下的第一个湖南人啊。当时医院上下都很紧张。做好了各种不测准备。医院还给孩子买了一口上好棺材。没想到，孩子的父亲来到医院，三次跪谢胡美。这位穿着棉蓝长袍的李姓农民含悲说道：圣人孔子讲，四海皆兄弟。先生，我来感谢你。

　　“从那天开始，我们不再害怕死亡。城里的人们，也终于愿意把危重病人送到我们这儿来了”——胡美非常感念湖南人民的大度，在回忆录中，这样回忆那次难得的“医患关系”。

　　妈妈会讲长沙土话，爸爸治愈好多中国伤兵

　　弗里曼的妈妈夏洛特，是胡美来中国之后出生的，在长沙长大，会讲长沙话，1927年就随胡美回国。但弗里曼记得，如果家里说事不想让外人或孩子知晓，妈妈就讲长沙话。孩子们好奇，问妈妈讲些什么。妈妈就笑，就趁机对孩子们讲那些发生在中国，湖南和长沙的故事。因为这个长沙女儿总是无法忘怀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1990年，85岁的她还写了本书《一个孩子的中国印象》出版。这次，弗里曼签名送了我们一本。扉页两行大字：“献给我的爸爸胡美，妈妈洛塔。他们的理念和勇气让我有幸分享了这段经历，他们坚强的信念指引和帮助了我的一生。”

　　我们有幸“看”到了这位“长沙女儿”。那是弗里曼为妈妈铸的一个铜像，摆放在家乡的教堂——一位张开翅膀的人间天使，正领着一群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甚至还有盲人，在走向未来。

　　二战早期，德意日法西斯气势汹汹。胡美的一个儿子，就是因为所乘坐的飞机被德军击落而身亡。痛恨法西斯，抗击法西斯，胡美家族又和中国人民结下了战斗友情。

　　弗里曼的爸爸诺曼是个外科医生，还曾经在哈佛大学麻省总医院师从世界著名生理学家坎农教授做过三年研究。二战期间，投身美军战地医疗队，到东南亚抗击法西斯的第一线。当时，有不少国民党伤兵。他热衷于学讲中文，所以中国伤员送他这儿多。他记得，那些抗日战士大多来自农村，非常年轻可爱。往往是被日本人的刺刀和子弹伤得很重，才被送来战地医院。不少士兵很坚强，也有些伤兵经常叫着：哎呀，不得了啊。要死人了。他就用中国话大声安慰和鼓励：没得关系。你会活呀。 诺曼做手术的中国伤员是最多的。治愈率也最高。从1942到1945，他一干就是四年，直到取得抗击法西斯战争胜利。

　　中国情结绵延至深，儿子孙子好亲中国

　　在这样的家里长大，弗里曼从小滋生了一种中国情结。那晚住在他家，我们感触颇深。

　　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中产家庭。三层别墅，典雅大气。不同的是，家中陈设，尽是中国元素。桌椅板凳，中国气派。壁挂字画，中国风格。甚至放置杯子的杯垫，都是中国图案。胡美夫妇50年的金婚祝福，也是中国诗词中国书法，挂在餐厅最显眼的墙面上。

　　弗里曼博士已经退休。他来过中国两次。老人找出了家人写的各种回忆录。他甚至还找出了12年前在长沙雅礼协会颁发的一枚小小的纪念章，像孩子一样笑着说：“我当时取了三枚，送你一个。”他们家族不少有关中国的文物和纪念品，都捐赠给了耶鲁大学博物馆。

　　弗里曼夫人艾伦今年78岁，还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任教授级研究员。教育孩子，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经常笑靥如花，是一个特别优雅的知识女性。三个孩子，一群孙辈，都对中国情有独钟。作为胡美家族的第四代，弗里曼有个孩子是医生，十多年前就来湘雅讲过学。侄儿施罗耶也来过湘雅医院和雅礼中学，感觉是回到了祖辈的老家。更有趣的是第五代有两个孙女，都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学医，每天跟着奶奶艾伦上学。一个孙儿，还在上高中，就学起了中文。艾伦鼓励他们，中国这么大，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业，学习中文很有必要。

　　关心中国科学发展，建议医院带头戒烟

　　弗里曼非常感谢湘雅医院院长孙虹博士，以及全体湘雅人对外公这位首任院长的感情。感谢湖南人民，把湘雅医院办得这么好。他还建议，健康要从生活做起。医院要带动大家从戒烟这类小事做起。不然，他开玩笑说，医院就会办成“胸科医院”。

　　生活方式，健康之首。弗里曼夫妇本身就是最好的榜样。80多岁的他，身脑敏捷，经常开着小车上高速行驶。78岁的夫人，优雅知性，还上全班做研究。

　　中国发生的事，他们非常关心。那些天，弗里曼上网看到中国连续出现雾霾，就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后来，他还专门给记者发来电邮，并特别提醒，经济增长，污染会加重。治理需要时间和耐心。美国英国，也都是花了几十年才见效的啊。

　　第二天，我们要离开了。老两口恋恋不舍。弗里曼特别拉着记者夫人和正在美国上学的孩子在家门口合影。12年前，在记者的宿舍楼下，他们三人也有一张这样的合影。当时，弗里曼说，这孩子，会走得很远。果然，十二年后的今天，孩子求学到了他的家门口。

　　我们寻思，他们的儿孙后辈，是否也会常来中国?答案是肯定的。弗里曼夫妇都鼓励家人多来中国，那位来过中国的侄儿施罗耶在给我们的信中，还专门这样写道：胡美家族的第五代，第六代，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来到他们前辈魂牵梦萦的中国、湖南、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