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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洞天一山口
邓跃东
洞口平溪山口风貌。
从雪峰山湘黔古道下来,一路山势逼仄,你要抬起头,才能看到山上的蓝天。越过江口、月溪,到平溪潭口,两山猛然挣着靠近,想要蛮横挡住什么一样,不料一条清溪从洞口一般的谷底悄然挤出,山口变得豁然开阔。两边青山如漏斗口一样绵延张开,中间变为一片平畴,一江清水从中淌出,流出不远又与西边一溪水交汇,形成一洲,洲上林木葱茏,炊烟袅袅。因为山中洞口的江水深绿成潭,有人就叫为洞口潭,潭下是个镇子,往来旅客把此地称为洞口,声名远播,后独立成县,直至如今。
洞口人把这条绿溪叫平溪江,江水夹杂山风逸气一路直下,滋润了两岸人家,杨柳一片青青。洞口人说,山野之气,淋漓酣畅,不可以就这么散失了,便在溪水下游修建了一座宝塔,命名“文昌塔”,镇住这片灵气,以“应斗筐六星以厚扶舆之积,启来秀而蔚人文也”。塔为一地之标,要倡扬什么,恪守什么,就不言而喻、自不待言了。
文昌塔立,洞口一地气场丰沛。气场一足,胸襟变得开阔。外地人经此评说,此地人杰地灵,气势非凡。戴宗槐、陈与义、方以智等名士来过此地,现今的洞口人每谈故梓,必引外人诗句为己增辉。打旗不必拉大树,本土诗文璀璨,底气十足,他们几人落魄潦倒、逃命至此,还不恭维主人几句,倒是洞口磊落大度,容其留身生息。要说有见地,诚是方以智也发现洞口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他也隐居山下,吟读数年,洞口就有处“读书岩”,注:“明方以智读书处”,清人刘纪廉曾作《读书岩记》,文载武冈州志·艺文志卷三十七。
当然,洞口先人自有一本账,什么才气、灵气、英气、俊气,概为文气之表,修身齐家平天下,全靠文章垫底。百十年来,洞口一域“四会”成流风,即会读书、会喂猪、会砌屋、会种谷;犹以读书修文为训导,富家穷家皆举财力供送子侄苦读,使得文昌塔气焰节节高涨,含英咀华之士层出不穷,行事屡屡成就大手笔。
山野之人,性情坦荡,读了书有见解,行事就更不囿于规矩方圆,胆子大得没钵载,敢反皇帝,敢打总统。这人是护国名将蔡锷,他是洞口山门人,十二岁高中秀才,后到长沙读新学,身材单薄,其师梁启超认定他是文弱秀才,1900年他参加汉口起义失败,毅然更名为锷,意为利剑。1905年,蔡锷留日归来,曾作《登岳麓山》七绝感怀:“苍苍云楼直参天,万水千山拜眼前。环顾中原谁是主,从容骑马上峰巅。”毛泽东很欣赏这首诗,1925年他登岳麓山作《沁园春·长沙》感叹:“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二人想到一处了,后来都成就了大事业。可曾想到,英雄原本是诗人。
自从锷公起了头,洞口将仕百出,多为儒士,上马击胡,倚马可待;文坛亦多出武将,笔底惊云,犹见风霜。近些年来,洞口子弟在家乡读书考名校,多在外埠成得大业,但是难成霸业,事业再辉煌、声名再显赫,只是丞相才能幕僚命,大多脱离不了文人意气的根子。这些人呢,恃才傲物难抱团,三句不投就打架;走到哪里,嘴里吐不出一句锦绣言,骨子里死硬死硬,事情做得扎扎实实。外人均言,想说爱你不容易,想说弃你不愿意。
此中原委道不尽说不明,你就站到洞口回龙、伏龙两洲中间的平溪桥上,对着雪峰山口望一望,转身看一看河边的文昌塔,亲近一下身边的山野之风、柔情之水,你就意会此地文运久昌、钟灵毓秀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