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化日月湖　　

　　□聂鑫森

　　我最早叩访地处湖南西南边陲的怀化，是2005年6月。此后，梦绕神牵又几次到此寻幽探胜。壬辰夏，我与省文史研究馆诸公再次前来考察，山形水势、新区古镇、名楼侗寨、旧雨新知……奇瑰如画，浪漫如诗，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登黔城芙蓉楼，咏叹唐代王昌龄的孤清磊落，“一片冰心在玉壶”。访洪江古商城，长街深巷，店铺林立，犹可觅明、清商业繁荣的余风流韵。看怀化工业园，历历可见现代工业在青山绿水间的低碳姿仪。而皇都寨、芋头寨、日月湖侗族文化村，所展现的侗家风貌，正如怒放的奇葩，声光香色，令人久久流连。

　　在我的记忆中，日月湖侗族文化村，每访怀化而必至。青山怀抱，湖波荡漾;花树如屏，鸟鸣啁啾。古雅的门坊前，芦笙悦耳，歌声稠酽，头戴银饰、身着花裙的侗族姑娘设下“拦门酒”，欲入者必先饮一碗米酒。尔后，沿倚山蜿蜒而立的木长廊，进入云气飘袅的山谷中。山几重，水几湾，市嚣之声远去，俨然世外桃源。兀地前面挑出一角雕檐，随即便见一大片朴质的侗家木楼凸现眼前。

　　来此比我更多的弘征兄告诉我：此处的创建者名叫颜坚生，是一位重德重文的著名企业家，涉足房产、商务、旅游、古玩诸多领域，成果累累。其子颜家伟，留学英国归来，在其父的督教下已担当重任。

　　远山夕光渐渐消退，山谷中升起暮霭。

　　我们在一座气势恢宏的木楼大堂里，观看歌舞表演。男青年短褂、长腰带，女孩子银饰、花衣裙，皆是典型的侗家装扮。

　　《侗鼓舞》，鼓面有小桌面大，横搁在鼓架上。前排为女后排为男，他们双手各持系着红绸的鼓槌，边舞边击鼓，身姿健美。《“挤油”舞》，几条短板凳相接，男女分坐两边，挤过来挤过去，然后两情相许成双成对，是一种侗家游戏的艺术化表现。《对歌舞》，阐述的是侗家青年男女以对歌而缔结姻缘的情节，欢乐、诙谐，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

　　暮色苍茫，新月如钩。

　　我有了诗思，腹中得诗三首。《观侗鼓舞》：“侗鼓频敲百样姿，阿哥阿妹意犹痴。年年丰庆仓储满，正是两情相许时。”《观“挤油”舞》：“侗家楼上月如钩，阿妹阿哥戏‘挤油’。情意何长凳何短，相携盟誓结白头。”《观对歌舞》：“这厢唱罢那厢和，心有灵犀眼似梭。银饰叮当腰带闪，天长地久数情歌。”

　　尔后，我们上到二楼，去吃“合拢宴”、饮“转转酒”。所谓“合拢宴”，是把餐桌拼接成一条长龙，桌上摆满各种菜肴、点心，主客分坐两边，多者可达上百人，真正体现了一种大家庭团结、和谐的气氛。喝“转转酒”，在《做客大观》一书中作如是解释：“合拢宴由主寨头人主持，首先端起酒碗唱歌致欢迎辞……之后，全体起立喝转转酒，喝转转酒还要唱转转歌，一歌师领唱，大家跟着歌师，以手搭肩，围绕长席先由左至右转圈，再由右向左转圈，转归各人原坐位置。”

　　这次主持“合拢宴”的，是怀化市政协副主席向建平女士。

　　我因酒量尚可，对米酒自不畏怯。“转转酒”喝了数巡，又有侗家小伙、姑娘持海碗前来唱歌敬酒，我亦仰脖而干。酒好、菜好，情谊更香醇，想起汉、侗同桌亲若一家，我们的事业必定辉煌。便口占一诗为纪：“合拢宴桌接长龙，转转酒香坐复行。几十百人同举筷，共尝甘苦志成城。”

　　宴后，木楼上已摆好画案、备齐色墨，于是诸公乘醉挥毫寄怀。在我的画案边，一位侗族老者，忽起兴命我联句。他吟道：“歌沸酒酣日月湖。”我答：“且将大笔纵横涂。”老人即吟：“侗家斗斛殷殷意。”我忙结句：“此处桃源入画图。”

　　我们不禁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