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那山、那水

　　魏祖祥

　　离别老家30年，坐上回家的车就忆起儿时的景。樊溪湖，俗称“九曲樊溪”，是老家第一大湖，像镶嵌在洞庭湖与白云山之间的蓝宝石。九条大溪环形流入，南北有九岭与天门岗两山相对拱卫，遥远的白云山季节性瀑布倒映湖中。“我有一哟咳嘿一哟嗬嗬咳一”湖边踩架子水车人的号歌粗犷，悠远。湖面盘旋的白鹤，连天的绿荷，似诗如画，令人陶醉。人们感叹：看过樊溪景，不想去西湖。我向西向北眺望，溪水轻轻梳理岸边的野草，清风徐徐抚摸万顷稻菽，绿色在几十里的原野上漫无边际的流淌。

　　母亲拉着我的手，来到湖东堤外看端午节划龙船比赛。碧波连天的洞庭湖，三十几艘龙船比赛的场面，好比秦始皇吞并六国的战争。比赛后，人们把龙船抬入一堤之隔的樊溪湖，龙舟一字排开，跷尾低头，向天门岗上三丈高的屈原雕像行九叩大礼。湖东北面的周家店墟场正在玩狮子舞，九头“雄狮”遥望屈原五鞠躬，九岭岗上踩高跷的姑娘向屈原三作揖，天门岗上有一道俗称“天门朗照”的自然光，此刻，将屈原像映得通体明亮。

　　老屋后高山呈半圆形叫千家山，周围七座小山环绕，山上长有治痒有特效的草药，村里有治痒名医。家乡人采用拜土地放风筝的习俗来决定婚姻大事。传说五月十五的月圆夜。一对恋人伴随月光沿着七个山头放爱情风筝。他们赤着脚奔跑，步步踏青，姑娘牵线，男孩在后八拜大地。后来，姑娘跌了一跤，风筝扯破，爱情无望，热恋中男女相拥跳入画眉山下的八一水库，结果，地狱拒收男孩，那个十里八乡一枝花的美貌姑娘，抛下多少男人的痴想，永远地闭上美丽的眼睛。

　　我的思绪缓缓回到眼前的现实。樊溪湖面积被大量挤压;洞庭湖的碧波变成坚硬的水泥地，极目四周，除了楼房还是楼房。

　　老屋的景象更令人揪心;北边一片良田建了砖厂，周围五座小山被挖去，只存在底部的砂土和风化石，像餐桌上一盘盘吃剩的鱼刺骨。只有那星星点点的残山剩水，在诉说着曾经的一切。

　　我沉痛地问乡亲们：如今土地没了，子孙后代吃什么?一位头发稀疏花白的老叔叹气说：“俺也是这么讲的，他们说：而今土地不走俏，人都靠打工吃饭……一代只管一代，管那么多搞么得?……”我黯然无语，因为一切都无法挽回。转了几个弯，我来到祖上一位将军的演兵山岗，那是家族的骄傲，眼前山岗不见了，只剩下三亩田的大坑，一阵风吹来，将坑里沙尘旋成人形，我再也见不到祖辈的英雄足迹，只听见先人的哭泣。

　　在返程的车上，我似梦非梦，似醒非醒，我还有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