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岩的此时与彼时

　　肖功勋

　　法相岩是隐含在武冈旁边的一个神奇存在。

　　武冈向东行，稍不留意，通向法相岩的路，很可能一晃而过。假如因缘殊甚，那你就可能因此来到法相岩，看到你生活空隙之外的一种奇迹。

　　来到洞门，这里有宋代摩崖《金刚经》偈语和宋楼钥书：“碧玉簪”3个大字，以及明清、民国时期文人仕宦的石刻百余处，篆、隶、楷、行、草俱全，是一座书法艺术宝库。

　　进入法相岩，岩下有八洞，其中太保洞、芙蓉洞、迎阳洞、花乳洞尤为著名。石头的下面，訇然打开仁山智水，法相岩的峡谷隐藏就在我们的经验之下：时间静止，仿佛有来自侏罗纪的回声。元音，大自然呼吸的本原，在这里凝固成了寒梦。

　　把今天的热闹带进来吧!红男绿女，笑声响彻了巨大溶洞的口腔，五蛇出洞、笑罗汉以及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塑造着一个个神话，沉寂千年的静景猛然间交融进现代的元素，法相岩刹那间仿佛从那一个禅境中醒来……

　　法相岩本来就醒着，它是一个醒着的梦。忘却速度，它仿佛静止了;你静下心来，它却会为你展现出千姿百态，一个落入地下的星空，有令人炫目的速度!我曾经多次走进法相岩，在它巨大的溶洞里体验静与动，史前、史后，历史在这样的迷宫中，彻底让位于自然的律动——“在这个世界的原野上，沿着没有名字的河流，我们不停地寻找……”

　　溶洞是巨大的，美丽的钟乳石形态千姿。像仙女，像醉翁，像神龟，像倒长的密密的石林。上了不知多少级台阶，却无法丈量溶洞的博大深远。脚下一直溪流淙淙。空气中有几丝淡淡的甘甜，不时有顶上溶岩渗下的水滴落入发梢，似一声叹息。那一滴透明冰凉的水珠，包含着百万年的岁月，是凡人的生命所远远走不到的。

　　千丘田出现，一片鬼斧神工开辟出来的地下“神田”。青玄色的岩石在缥缈无边的水声中盘盘绕绕出无数半弧形，浅如石窝，层层叠叠，盛着不染尘纤的流水，裹着虚幻的水雾，就这样将千万年的光阴镶嵌在了石的“梯田”中。水光潋滟，萌动着丰腴的“地粮”(安德烈·纪德的说法)，这是神的粮食吗?它比喻着什么?眼看着梯田薄如水晶的流水无声地从足下渗穿而过，打湿了足踝，那一刻，穿足而过的何止是一千年!

　　我始终以为，神田绝非文人们的命名，而是神的命名。“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不会产生一粒人间粮食的“神田”，它生产的是另外一种粮食。

　　它是福田，它是慧田，它今天在法相岩的溶洞中，它却天天在我们生命的后面。

　　这里的神田是一面镜子，它突然间，照见了我们的后面。后面这一片神田，我们最终也会抵达。

　　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是走在洞里。时光在那个片段变得空灵，静止般的沉积。找不到尘世的熙熙攘攘，看不见陌生面孔交叉而过带起的陌生表情。红尘十丈，此刻渺远。手指轻触身边的钟乳石，灯光下泛出珍珠般的乳白。光阴变迁，光华内敛。修行般的高深质地，让人不能轻易将手拿开。同时心里轻轻说，时间，你好。彼时间改造了沧海桑田，那时离我们太远，我们都不在，我们只在此时间。

　　此时间，也将只是弹指一挥间。

　　有的地方，唐诗一样美;有的地方，却于空旷中浇灌出时间的美。法相岩，有着时光和生命紧紧交融漫漶的视觉盛筵。一丝荒芜，一丝壮丽。令人心神缭绕。重新回到山外时，悄悄在想，为什么洞中一日，世上不是千年?有个一年半载也行。

　　真是痴心妄想。

　　但最起码，来一趟法相岩，还是看到了在此时间与彼时间的交替过程中，千万年时光，留下的那些让人百感交集的美丽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