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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思念【邓克谋】
2012-02-11 20:31:25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邓克谋] [责编:蔡矜宜] 字体:【

  母亲去世一周年了。

  在这一年中,我无时不思念母亲。母亲在世时,我每次去乡下看望,临别时,她总是问:“什么时节又回来看我呀?”接着是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穿暖和些,要少熬夜,天底下的字写不尽。”母亲呵,如今我想去看您,却再也见不到您了。有时做梦,梦见母亲突然从乡下来,提一篮子土鸡蛋,还有我爱吃的坛子菜,她深情地望着我,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梦中醒来,才知道母亲再也不能来我这里了。我思念的泪水,浸湿了枕巾。

  母爱似水。

  母亲生于贫苦农家。16岁又嫁到贫苦农家。她生过6个孩子,因为贫困和疾病,其中3个幼年夭折。我6岁的小弟就是出麻疹死去的。幸存下来的是两个姐姐和我。从我记事起,父亲做长工、打短工、牧鸭、驾船,长年在外,母亲独自支撑家庭,含辛茹苦,呵护和抚养着我们。挖野菜、喝稀粥,母亲总是先让我们吃饱肚子;浆衣洗裳,缝缝补补,总是让我们穿得干干净净,暖暖和和。有时家里揭不开锅,母亲还偷偷地去讨过米。她瞒着我们,说是“去走人家,晚边就回来。”天黑回家时,她把讨米棍扔到路边,怕我们见了心里难过,也怕乡邻瞧不起。

  母亲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纺纱、种菜、喂猪,是母亲一生中的主要劳作。

  我家曾有3辆纺车,那就是母亲带着两个姐姐纺纱的工具。母亲移动一双小脚,把纺出的纱锭,拿到离家几公里远的镇上去卖,卖了纱锭又买回棉花。纱锭和棉花之间的微薄差价,就用来买米。严冬的深夜,寒气袭人。在一座小小的茅屋里,一灯如豆,茅屋壁上映着3辆纺车的影子,那是我母亲和姐姐还在纺纱,那嗡嗡的鸣响,如泣如诉,在夜空中传得很远很远。夏天的月夜,为了节省灯油,母亲和姐姐就把纺车搬到屋外的大堤上,借月光纺纱,那是一幅既洋溢诗情又饱含辛酸的人间“夜纺图”。

  当夕阳的余晖洒在豆棚瓜架上时,又是母亲头挽毛巾,身系抹腰,在菜园里忙碌的时候了。浇水、施肥、起垄、除草、掐尖、打杈、压蔓、上架、捉虫……母亲的辛劳和汗水,换来菜园青枝绿叶和丰硕的果实。蔬菜半年粮。我家的蔬菜吃不完。除了新鲜菜,还有扁豆丝、卜豆角、萝卜干、剁辣椒等各色各样的陈坛子菜。母亲常把菜蔬送给左邻右舍。有的干菜当礼物,走亲戚。亲戚见了都很喜欢。

  母亲是喂猪的能手。精心、精细、耐得烦。记得有一只小猪崽病病怏怏,母亲便抱在膝上,一勺一勺喂米汤。后来小猪长到50多公斤,居然卖了好价钱。母亲每天要剁猪菜,用菜叶、谷糠和碎米煮一锅猪食。小猪崽要吃食,常常跟着母亲的脚跟转。母亲像对小孩一样说:“不要吵,就给你们呷!”由于母亲的精心喂饲,我家每年要出两栏肉猪,母猪要下两窝猪崽。猪多,粮多,收入多,我家的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好。

  母亲对儿女的爱,充满希望和期待。她唯愿子女长大有出息。母亲目不识丁,可是,我刚满6岁的时候,母亲就送我到一本家私塾读书启蒙。我记得半年的学俸是一担多谷,折合算来,正好是母亲一瓢一勺辛辛苦苦喂的一只小猪。1954年家乡溃垸,父亲又患了一场大病,家境艰难。而此时我正要报考完全小学。是辍学还是升学,父母主张不一。父亲认为能认几个字算了,让我帮他做田里活。母亲却说:“养崽不读书,就如喂头猪。”主张砸锅卖铁,也要让我继续读书。我之所以能够有点文化,全搭帮母亲当年的英明决策。我参加工作后,母亲从来不为家庭的事而耽误我的工作。在母亲的心目中,没有什么事情比她儿子的工作更重要了。我每次去乡下看望,来去匆匆,亲人们希望我多住一晚或两晚。母亲总是说:“他公事要紧,莫留他。”在她去世的前几个月,神志已不太清醒,我去看她。她也许是闻说某些贪官垮台的事。她把我喊到床前,表情庄重地对我说:“你为政府做事,千万不要出错,出了错,毛主席会批评你。”我无法挑剔母亲话语里有什么疏漏。我心潮激荡——这是一个历经百年沧桑的老人,指望儿子清正廉洁的拳拳之心啊!我想,这应是母亲留给我,留给人世间最珍贵的遗嘱。

  母亲走时,已届百岁高寿。然而,我还是永远地思念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