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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山村【吴抄金】
2012-01-08 20:57:32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吴抄金] [责编:蔡矜宜] 字体:【

  记忆山村

  □吴抄金

  这是在山夹缝中的一个小山村。没有名山大川,也无名胜古迹,有的是一座座紧密相连的石壁山。怪异的石壁上面很难长出新鲜的植物来,除了生命力极强的小松树,也就只剩下绿苔了。石壁山下围绕的田土也非常小块有限,大都成阶梯状分布,不过由于山水的滋润,那溪水倒是清纯而多鱼虾。

  或许是苦于历来就没有大树遮阴,这里家家都喜种树,就种在山的脊梁两边,松树丛中,植泥放杉苗。这里的祖祖辈辈也是靠种田吃饭,再瘦的田,只要勤劳耕作,自然就有了春种秋收的希望。改革开放后,年轻伢妹全都嘻嘻哈哈天南海北打工去了,这田土就几乎都交给了一群60开外的老人了。

  这就是我深深爱着的故乡。

  那年我学业有成,父亲想给我补补身子,便吩咐我去上屋场飘干娘家买些鸡蛋。我一到她家地坪里,就见两扇斑驳不堪的房门虚掩着,屋后的灶房生着火,不时有青烟从砖隙中间溜出来 。飘干娘正缩在灶屋里用鼎罐做饭,当她扭头看我时,我竟被吓了一跳。只见她双手与脸庞黝黑,皮肤要在皱纹舒展的时候才能见到本色,嘴巴还因用吹火筒吹火,留下一个黑色的圆环。她颧骨高突,唯有那双略显突兀的眼睛显得精明有神。她听说我来买鸡蛋,麻利地从碗柜底下移出一个大瓦罐,数出10个来给我,然后收下一元钱。

  有关飘干娘的身世,父亲也曾零零星星讲过不少。说她命苦,是因二婚夫过早病故。说她命好,是有前夫之子在省城谋事,后又有继儿在南方打工,可老人哪也不去,就守着这个家,养鸡种地,上山砍柴,开荒栽菜,自食其力,看日出日落,闻稻花飘香。我随意地问:您老怎么不跟儿媳过,享享清福呢?这时,飘干娘忽然很复杂地一笑,拍了拍围裙上的泥灰,说:“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扎,不想给后生家添负担啰!”不知为什么?她的话在我听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像飘干娘这样的老人,在山村有一大群,他们仍要独自挑起一个家庭的重担,不仅要下地播种与收割,还要上山种树与捡拾柴火。有时甚至要做点农副产品小买卖,赚点活钱过日子和乡间应酬。想想,一个老人在石壁山上负重行走,在山下躬身耕作的身影,那该是怎样一种动人的场面!

  后来就又去看过一次飘干娘,老人精神依然,只是头发愈发白了,脸上有了更深的沧桑岁月的印痕。我说我这回不是去买鸡蛋的,老人嗬嗬地笑着,仍从大罐里掏出20个蛋,然后用旧报纸包好递给我,连连说:送的送的,不要钱的,你爸是好人,平时见人有难,总是肯帮忙啊!她向来对地方上人好,地方上人也对她好。

  遗憾的是,就在这年冬上,飘干娘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走得安详。据操办丧事的人说:老人柜里一只团子腌了几块肉,是等她崽回来时吃的,她终于没有等到,而肉早已发霉变绿了……

  又是清明节,我忽然想到要为山村老人们,要为飘干娘写点什么。在模糊的视线中,我仿佛看见飘干娘正站在石壁山巅,而在她的身后,却有一群老人步履蹒跚地向她缓慢地走来……

  依然和往常一样的是,溪水照旧清纯而多鱼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