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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18岁在1949【陈亮国】
2011-07-08 23:56:36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陈亮国] [责编:周静] 字体:【

  湘中。雪峰山下,故乡的原野。

  在春天的阳光里,父亲挽着裤腿,默默弓着背一步一步倒退着,在整整齐齐的一垄垄地里,瘦弱的胳膊麻利地撒下一颗又一颗玉米种子……

  正在种着玉米的父亲,今年,已整整80岁。

  父亲生于1931年,那时一个叫中国共产党的组织正好10周岁。那个时候,或许谁也想不到,父亲一生命运竟与它紧紧相系,一系80余载。

  由于家贫,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替富人家劳动、放牛、砍柴。命运的转机,出现在父亲的18岁。父亲的18岁在1949年。

  这一年,湖南和平解放。家乡进行了土改,家里分到了属于自己的田地。父亲和叔叔们一起,从遥远的大山中扛来了一根又一根木头,修建起了自己的新屋。

  从此,父亲成了命运的主人。

  几年后,父亲娶来了善良贤惠的母亲。从此,我的父亲母亲在那间1949年建成的屋子里,辛勤地劳动,过起了简单朴素、真诚坦荡的生活。

  上世纪60年代初期,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没有多少文化,讲不出宏伟的主义,可能不是最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员,但父亲一定是农村最基层一位忠诚朴实的共产党员,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表率与无私。

  父亲曾长期担任生产队长。儿时的记忆里,每天一大清早,他在全村里起得最早,父亲就如一面旗帜,在村子中间的小路上振臂一挥,吆喝一声“上工啦!”然后带着生产工具,第一个来到了山野与田间。身后陆续跟着他来上工的男男女女,在队长的带领下热火朝天地开始了新的一天劳动。

  许多年后,当村里小学的民办教师出现空缺时,有人推荐高中毕业的二哥替补时,首先就被父亲否决了,说二哥太年轻,把名额让给了别人。

  父亲生于土地,长于土地,父亲的智慧来自土地,与书本无关。

  上世纪50年代后期,家乡办起了食堂,不久,粮食空前紧张。父亲作为生产队长,急在心里,他没有停留在政治口号上,而是充分利用自己的经验,带领乡亲们一起想办法改进育种、播种和施肥技能,提高收成。得益于父亲和大家的智慧及努力,在共和国最艰难的年代里,我们生产队没有饿死一个人。实行承包责任制以后,父亲依旧热衷于到乡里的农科站去买新的种子,学习新的技术,并无私地向别人推广,乐此不疲,继续造福乡里乡亲。

  父亲还有一件得意之作。他看到门前的小河终日哗哗地流,凭借外地学习的相关知识,觉得可以建个小水电站。说干就干,父亲带领生产队的全部人员投入了这场战天斗地的行动,在公社技术人员的支持下,拦河大坝修起来了,小水电站修起来了,我们生产队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电灯,亘古以来漆黑的夜晚一片光明……我们生产队成了方圆几十公里最早用上电的地方,同时还解决了几百亩农田的灌溉问题。

  在我的记忆中,一些做人的基本道理,都来自于母亲,父亲的言语很少。

  小的时候,每当我们吃饭时把饭粒掉到地上,父亲总是很耐心地捡起,洗干净,放在一边。没有读过古诗的父亲对我说了一句话,一粒粮食一滴汗。从此,我觉得我比谁都理解《锄禾》的含义。

  有一次,父亲带我上山砍柴,由于人迹罕见,没有什么路,这时父亲认真地清理出一条小路,这里离我们家很远,来得人也少,我说,我们这是为别人修路呢。父亲没有停下清理工作,却批评了年少无知的我“我们也经常走别人修好的路啊!”

  父亲的教诲,如同他的爱一样,没有多少语言,却好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给我力量。

  我们在外面的日子越过越好, 父亲却依旧在不停地劳作,他离不开大山与土地。我知道,劳动不再是因为求生与无奈,已成为父亲一种情感的寄托。他是土地的孩子,注定与土地生死相依。他也在不辍的耕作中,收获了苦尽甘来的幸福回忆,为他自己,为孩子,为曾经经历和正在经历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