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相见

文丨邢斌

我时常在报纸上读到陈茗屋先生的专栏文字。陈先生是著名的篆刻家，文章里颇多掌故，尽管我于篆刻是门外汉，却也读得饶有趣味。近日在书店邂逅他的随笔集《苦茗闲话》，便毫不犹豫地拿下了。

集子里首篇文章是他对老一辈篆刻家叶璐渊先生的怀念，其中说：“文革前的几年中，我也常去叶先生的旧精乐簃求教。在一所旧式大洋房的二楼，很小，堆满了印谱、纸张、石头。夏天，大家赤膊谈笑，叶先生戏称为‘坦诚相见’。此情此景，历历犹在目前。惜人天永隔，令人思之凄绝!”

无疑，陈先生对叶老是饱含着深情的。可以想象在那个困难年代，两代人为了艺术“坦诚相见”的场景，是多么温馨。

说到“坦诚相见”，我不由得想起了周克希笔下的王元化和王元化笔下的熊十力。

前些日子拜望周克希先生，先生以新出的随笔集《草色遥看集》相赠。集子里我最感兴趣的是《漫忆琐记》，里面即谈及王元化先生的“坦诚相见”。一天周先生与友人萧华荣同去看王老，“进得屋去，只见他光着身子，正在写东西。看我们有些惊讶的眼神，他解释说，身上发疹子，穿衣服就痒，所以干脆赤膊。见他神色坦然，与华荣兄谈今论古，我暗想此岂非魏晋名士风度耶”。

而王先生在1962年秋至文革爆发前，每周向熊十力先生请益一次。“有一次，我去访问他，他正在沐浴，我坐在外间，可是他要我进去，他就赤身坐在澡盆里和我谈话。”

王先生以为熊十力先生“颇有魏晋人通脱旷达风度”。(见《再记熊十力》)

叶与陈的“坦诚相见”，是师生间的其乐融融，也是没有空调的无奈。王乃学林领袖，德高望重，赤膊会客而神色坦然，这已经无法用“没架子”这三个字来形容了。而熊于澡盆赤身待客，这种无拘无束的洒脱劲，常人真学不来。如谓不然，你且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