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声在线 > 湖南日报网 > 湘江副刊 > 正文
浏阳的“脉”
2016-08-05 08:15:10 [来源:湖南日报] [责编:谭思敏] 字体:【

水者,地之气血,如筋脉之流通者也——管子

浏阳的“脉”

□高汉武

5月19日晨。七星岭下。雨。

终于坐在了七星岭下,终于看到了这线神圣的水流。

我一直认定,这趟沿浏水一路向东的行走,是在攀缘一条硕大的管道,而道路的挪转弯曲,都源自这管道的收缩、舒张。因为,当我俯身大地,我听到一部浩大的交响,穿透大地,强劲地轰击我的耳膜。黄钟大吕,经久不息,那是浏水的脉搏。

或者,它分明就是浏阳的脐带,而现在,我在脐带之端,在孕育了无数浏阳儿女的子宫之口。

不错,就这么“一线”。无论承载的命题多大,它起始的形态也就这么“一线”。一定是这样:某个清晨,西坡的某片树叶或竹尾上,挂上了一粒露珠,东坡的某段山坳,起了一缕薄雾,接下来,西山的露珠长起来,东山的云烟在激荡,于是,大围山这万年老屋,淅淅沥沥滴起了屋檐水——檐水落到了某片叶上,砸在山沟中某一块老石之上,石上有青苔,一滑,遇上另一块老石之上滑出的另一滴檐水,于是,就在罗霄山脉的这一山口之间,点、点、滴、滴,一缕、一丝,一脉、一流,浏水就有了它最初的形态。

于是,在七星岭下,在铜鼓、平江、浏阳两省三县的交界地,就有了这浏水之源。

5月20日。双江口。晴。

在白沙,浏水是一行跳石;

在东门,浏水是两岸柳树梢的相连;

在达浒,浏水是断桥与古渡口的一艘桐油船;

那么,再经以百公里计的跋涉,过古港,过溪江,进关口,进庙冲、李家湾……在这离浏阳城区不过10公里的地方,它又是什么?

我要找到答案,便去寻找另一条河的源头——小溪河之源。因为,直到此时,我见到的仍只是浏阳土著口口相传的大溪河。只有当大溪河与小溪河完美交配,他们才叫浏阳河。

我歇脚高坪。我发烫的脸蛋泊在一个个硕大的胸部里——那河中之洲。我是一个疯狂的吃货,我狂吮着三合水、杨谭、石湾等地源源不断的乳汁。我顺10里水廊折身而下。两岸茂林修竹,小溪河如铺在青山间的深蓝色缎面,平静得我分不清它往哪个方向流动。我被彻底雷倒,不是林涛与泉语,而是无边的宁静。我看到鸟鸣声斜擦过深青色的湖水,翻,转,上,下,之后,世界再归于无边的宁静。两岸的山脚,伸出来,又弯回去,看去竟是一排大大小小的括号,将山括住,给水腾道。而水,就在这种平静得足以将世界安眠之中,以大音稀声之功,雷霆万顷之力,悄然西进,西进,再西进,直到李家湾地段,飞蛾扑火般紧紧抱住她的大溪河。

那一侧,大溪河以千万年的跋涉,亿万年的蓄积,等待已久。

这是一场令人目眩的媾配。从此,浏水从此是浏水。

我终于悟出有一种力量叫坚韧不拔,为了心中的目标,可以生时不畏死,死,然后再生。浏河正是这样一条河流。她从亿万年前的冰川上走起,走到亿万年后的蛮荒。她众河向东我向西,弯过去,再弯回来,撞过去,再撞过去,或避让或强攻,向世界打一手太极与少林,然后,沧海之中一声笑——“洞庭浩渺,原只是我渭河一滴”,“大江东去,也不过我浏水余波”!

回头再望大小溪河,我突然看到,浏河分明就是一副悬贴在湘东大地千山万壑间万世仰仗的对联。而在这里,先哲早给她拟就了最妥帖的横比——双江口。

5月21日。雨后晴。下坪。

过了双江口,浏水就是怀素狂草的一长撇,一笔就拖至一个叫柏加的地方。

这一笔,携风挟雨,滔滔一路,狂野而迅疾。

柏加,用百里苗木,给了她一场盛大的收笔典礼。

站在柏加的土地上,不可能呼吸匀和。柏加的绿太绿,太厚。绿得发黑,厚得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百里长廊,片片是树,处处是花。花潮,林海,园的宇宙……怎么比拟都不为过。百里花海林廊,基本上与浏河同行。

典礼礼毕,浏水就要道别浏阳了。

此刻,惠风和畅,浏水彻底摊开,仰躺在宽阔的河床上。波光与阳光嬉闹在水面,明亮一片。深处,静水深流,浅处,“哗哗”作响,白花花泛起一排细浪。我再一次感到震惊。在这个承载太重的星球,我见过太多河流,或干涸,或污黑,或浑浊,它们在烟囱丛中下铺开一张网,我们只能透过网孔呼吸。而现在的浏河,怎么还能这般清澈与纯净?我回想这一路走来,浏河水承载的其实也太多,在达浒、在官渡……其实还只是浏阳河上游,河水就不再有白沙段的清亮了。那么现在,在历经200来公里跋涉之后,她怎么还有如此叫我目眩的明亮与清澈?

原来,一条优秀的河流,都是一个巨大的容器,又是一个巨大的筛子,总在吞吐中修正与更新。而浏水,就是这样一条优秀的河流。

百里浏河,又何尝不是百万浏阳儿女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