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本和钱笑呆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戴明浩

中国连环画，不仅是一个时代里繁荣的艺术品种，更是风俗人情、历史地理、山川形胜和人文典籍等的百科全书。3月16日晚，贺友直在上海去世。这位连环画领域里程碑意义人物的离去，唤醒了读图时代人们的连环画记忆。收回投向《男人帮》封面女郎的眼光，回望那些深深地影响几代人的中国连环画和画家，发觉关于连环画的人和事，依旧流光溢彩……

那个连环画的黄金年代

追溯连环画的轨迹，最早可到汉朝的画像石，北魏的敦煌壁画等。此后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卷》、唐代吴道子的佛教绘画，为后世以讲究线条技法的绘画提供了最高范式。明清两朝出现的长篇章回小说，为绣像插画提供了可能。及至清末、民国，现代连环画较大规模出现，为后继创作奠定了开创式的铺路。其中，张乐平先生和他的《三毛流浪记》自然是绕不开的山峰。

新中国成立后，连环画艺术得到史无前例的发展。其通俗性、直白性和图画的喜闻乐见特点，为不同阶层和年龄的人喜爱，成为当时的人们重要文化娱乐内容。1957年上海人美社推出连环画巨制《三国演义》，共60册计7000多幅画图，是迄今为止篇幅最多的连环画套作。《三国演义》《西游记》《东周列国志》《吕梁英雄传》《铁道游击队》《野火春风斗古城》《聊斋志异》《明末英雄张煌言》《武陵山下》《青春万岁》《小兵张嘎》……这一时期连环画空前繁荣，无数才华横溢或自学成才的画家投入到连环画创作当中。王叔晖、刘继卣、朱宣咸、任率英、陆俨少、贺友直、李天心、戴敦邦、沈尧伊、施大畏……连环画大师的姓名，辉映过它的黄金时代。仅1982年，全国共出版连环画作品2100余种，单本印量10万册，相当于1960年代印量的20倍。

有人说，“在那个时代，贺友直的连环画、齐白石的变法丹青、林风眠的中西妙合、潘天寿的文人画变体、叶浅予的舞蹈速写、黄永玉的《阿诗玛》版画、李可染的长江写生等，共同构成的美术浪潮，震动、唤醒并影响了中国一代美术人士的眼、手、心。”

绝响，大匠般的连环画大师们

连环画泰斗贺友直告别人世之后，今年78岁的戴敦邦先生、73岁的沈尧伊先生等不多的几位大家，就是连环画界阵地最后的守护者了。戴敦邦老师多以古典题材和古装人物入画，尺幅之间云烟四起，运笔陡见豪放雄健，传神现出人物内心，与读者毫无距离感。

连环画家们几乎对各种古典小说、历史、传说故事等传统文化都进行了艺术创作，几代连环画读者何其幸运，幸运地看到了臻于化境的白描、大师级别的水墨、登峰造极的木刻，还有对民间年画、漫画风格元素的继承。来自连环画的精神给养化作浩瀚的海洋，读者多年后一定会感恩那批顶尖的一流画家。那些高峰是：李天心的《敌后武工队》、王叔晖的《西厢记》、顾炳鑫的《渡江侦察记》、刘继卣的《鸡毛信》、华三川的《白毛女》、赵宏本和钱笑呆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只要人们还热爱艺术，这些作品一定流芳百世。

2001年，连环画迷崔永元出版《不过如此》，书中收有贺友直赠他的自画像，透露出睿识与机智，斜着眼睛那么睨视着你，那是一个走过风雨人生的智者的察觉。老先生远去后，我才了然他的画作所传递出的意义——一个生于民国的人，再无风雨，只有温暖……在这苍茫的人间，我们活着，通过贺老先生的画作，得以沟通不同时空。

连环画巅峰的背后，连环画家为之殚精竭虑，还有他们的生命体验。“我在‘五七干校’挑过担，一百五六十斤，挑断过一根扁担，我内行，知道扁担要搁在哪个部位……”贺友直说他画《朝阳沟》的心得。他刻苦钻研传统线描技法后创作《山乡巨变》，被誉为中国连环画里程碑式的作品。而沈尧伊创作《 地球的红飘带 》，则历经6年才完成，皇皇926幅作品搭建起中国连环画最后的高峰，从此可能再无人能逾越!它那冷峻精准的刀法，凝重的油画色调，完美地给连环画时代以史诗般的谢幕。

东方特色的连环画创作时代翻过了，这是“那一代的事”!靠偷技动漫的“萌萌哒”们决然不能理解。而我当年的连环画，也消失在风中。几番搬迁，仅一箱旧《连环画报》和《中国连环画》，陪我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