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于湖南桃源的商周青铜器皿方罍，器身颠沛流离近百年后，湖南方面与卖家达成洽购协议，即将重归故里——

　　国宝“皿方罍”世纪回归路

　　——“完罍归湘”系列报道(上)

　　本报记者 李国斌 通讯员 李叶

　　6月5日，湖南交接工作组起程前往美国，迎接皿方罍(léi)器身归国。这一出土于湖南的国宝，开启回归之旅。

　　商周青铜器皿方罍于1919年在湖南桃源出土。去年11月，皿方罍器身亮相香港佳士得贵宾展厅，并将于今年3月在纽约佳士得拍卖。消息传出后，引起国人高度关注。湖南的洽购团队经过3天3夜谈判，在拍卖前一天与卖家达成洽购协议。

　　皿方罍为何如此受人关注?出土近百年来，又经历了怎样的流传故事?

　　罍盖抵学费，器身被买走

　　罍是流行于我国商代晚期至春秋中期的大型盛酒器和礼器，多用青铜铸造，有圆形和方形两种。1919年，湖南桃源出土了一件迄今所见最大、最精美的青铜方罍，因其铭文而被称为“皿方罍”。

　　湖南省博物馆专家介绍，该罍器盖高28.9厘米、器身高63.6厘米。器盖有“皿天全作父已尊彝”8字铭文，呈庑殿顶形;器身有“皿作父已尊彝”6字铭文。罍身以云雷纹为地，上饰兽面纹、夔龙纹、凤鸟纹。肩部两侧装饰双耳衔环，正面腹部下方置一兽首鋬。四面边角及各面中心均装饰突起的长条钩戟形扉棱。整器集立雕、浮雕、线雕于一身。皿方罍器型硕大，雄浑庄重，雕刻精美，富丽堂皇，是中国晚商青铜器鼎盛时期的代表作，堪称“方罍之王”。

　　关于皿方罍出土的时间和详细地点有多种说法，经省博物馆青铜器研究专家傅聚良等人深入实地调查及广泛查阅《桃源民国志》等相关档案、资料，认为1919年出土于桃源县水田乡茅山峪(2011年后称架桥镇栖凤山村毛山峪组)，具体地点为杉窝山的说法比较符合实际情况。

　　另据当地老人追溯，皿方罍是经艾清宴父子发现、挖出，出土之初，身盖完好保存于艾家。直到1924年，益阳百乐斋古玩店石瑜璋出重价(据长沙《大公报》载钟逢雨的举报材料为洋银100元，周磐交待材料为400大洋)买走器身，而器盖则被艾清宴充做学资，抵为其子艾心斋在新民学校的学费。由此，皿方罍的器身与器盖开始了各自的流离颠沛命运。

　　罍盖留在国内，器身漂洋过海

　　傅聚良介绍，皿方罍器盖送到新民学校后，被辨识出铭文，确认为商代器物，引起校长钟逢雨的重视，并开始追索器身。钟校长在长沙《大公报》(1925年6月11日)刊登了关于皿方罍器身事宜，引起教育总长章士钊的注意，章要求省长追查(该年7月5日的长沙《大公报》报道了此事)。当时的政府部门长沙内务司发出了第二十三号训令，要求益阳县查办此事，7月26日的长沙《大公报》报道益阳县长回复长沙内务司，指出该器身在长沙杨克昌古玩店，无法查扣，已责令石瑜璋5日内归案，将器物缴呈。之后，事情不了了之，皿方罍器身也不知所踪。

　　器盖则一直线索清晰，自发现者艾清宴父子将其转到新民学校校长钟逢雨之手后，不久便到了周磐之手，周磐用5000块银元和5000元期票从钟逢雨处换得。当时，周磐为湖南陆军第二师三旅六团团长，1925年4月至6月驻军于桃源漆家河。1952年周磐交出皿方罍器盖，同年4月，湖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金明将器盖交省文管会，并嘱“妥为保存”。1956年，省文管会与省博物馆合并，器盖也移交给省博物馆保存至今。

　　皿方罍器身的再度现身，是在1928年法国学者乔治·苏利耶德莫朗所著《中国艺术史》一书，书中有皿方罍照片，并介绍为包尔禄、姚叔来、卢芹斋等收藏。另外，日本学者梅原末治1933年出版的《支那古铜精华彝器部》亦著录此器，称为巴黎卢氏(卢芹斋)藏。傅聚良推测，这或许说明1928年前后几年，此器收藏在卢芹斋等人手中。

　　20世纪四五十年代后，皿方罍器身为日本人浅野梅吉、新田栋一收藏。据新田栋一自述，他于1950年在浅野梅吉处见到此器，并以重金购得。湖南省博物馆馆长陈建明告诉记者，20世纪90年代初，新田栋一得知器盖藏于湖南省博物馆后，曾数度互动，双方均想以各自的方式使器物合璧，终未成功。

　　2001年，新田栋一家族将皿方罍器身交美国纽约佳士得拍卖，上海博物馆和保利艺术博物馆筹集巨资前往竞拍，不敌一欧洲匿名买家，被其以924.6万美元的天价买走，创下当时中国青铜器以及中国艺术品拍卖的最高成交纪录。

　　以低于预计拍卖成交价一半左右的价格，达成购买协议

　　转眼到了2013年11月，湖南著名收藏家谭国斌在香港佳士得贵宾展厅中，竟见到皿方罍器身再度成为拍卖品。震撼之余，谭国斌呼吁尽湖湘公私各界之力，筹资竞拍，务使器身不再流离海外。湖南广播电视台台长吕焕斌数次询问相关情况，出主意，想办法。省文化厅、省文物局积极向国家文物局汇报情况，争取支持。

　　在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下，最终决定由省广播电视台、省博物馆派领导和专家与谭国斌等人组团赴纽约，相机以恰当的身份参加竞拍。临行之前，又通过谭国斌与香港佳士得公司联系，表示湖南方面将组团前往纽约，希望能先期与卖家洽商购买，避免上拍。与此同时，国家文物局领导高度关注，并通过渠道知会佳士得公司，希望能帮助促成湖南方面的洽购。

　　纽约时间3月17日中午，湖南广播电视台副台长张华立、湖南省博物馆馆长陈建明及谭国斌领衔的湖南洽购团一行抵达纽约，未及片刻休息即前往佳士得公司展开商谈。陈建明说，此时，皿方罍即将再次拍卖已成华人世界高度关注的重大新闻，收藏界更是群雄毕至，一进洛克菲勒中心，即见各路买家身影。令人欣慰的是，湖南组团竞买的消息一出，便得到业界和海内外华人藏家的一致支持。

　　在接下来的3天3夜里，洽购团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华人业界的空前团结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强大力量。谭国斌说：“当我们将从长沙带到纽约的3D打印器盖模型在佳士得展示现场盖上器身之时，我们相信，无论是佳士得公司，还是深藏不露的卖方，都已经在内心默默认同了皿方罍最终的归宿。”

　　最终，在各方促成下，洽购团以低于预计拍卖成交价一半左右的价格，与卖方及佳士得公司达成购买协议。购买方在协议中承诺，此器物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拍卖会上，由湖南省博物馆永久收藏。纽约时间3月20日上午11时，也就是原定的“一场最为激烈的‘罍王之争’”上演的时刻，佳士得拍卖师在展示现场宣布了洽购成功的消息，现场所有人长时间鼓掌，对“身盖合一，完罍归湘”表示热烈祝贺。